第八百一十一章 一城之坛(四千字)
“当然,如果你们入了咱娘儿门,跟了咱学本事,明白了万物兹长,天人化生的妙处,便也就不会再想这些没用的男女之事啦……”
“……”
他这般喊,城里便更乱,不知多少人被抓了出来,连兵马看守都有些不忍心了,只是被蛟王爷平素里的凶横与娘儿门的古怪给压着,一时也不敢说些什么。
而在城外,见着保粮军来势汹汹,跳动的火光之下,只看到了黑漆漆的夜里挑起一盏一盏红色的灯笼,照得铁甲微红,一阵阵的滔天血气,迫至眉睫。
那些守在了城墙之上的湖州兵马,固是得了死守之令,但也心间一阵阵发寒。
但却也在这时,湖州府城之中,忽有一道黑漆漆的蛟字大旗挑起了,狂风猎猎,自四面八方而来,而后聚成龙卷,直吹向了天上。
“哗啦啦!”
一场猝不及防的瓢泼大雨,便恰好趁了这保粮军冲城之上,从天而降,雨点子拳头般大,挟在狂风骤雨之中。
城内城外,无数兵马,皆被浇成了落汤鸡,尤其是城外攻城的保粮军兵马,论起军阵气势,远超湖州府城,但一方攻城,一方守城,又迎着这场大雨,便更见艰难。
“这雨古怪的很!!”
保粮军中,军帐左右的军师铁嘴子,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出舌头尖儿尝了尝,冷笑道:“雨中有股子腥味,定是那城里的老蛟在施法!”
身边诸人,早已着急:“赶着这场大雨,攻城之难,怕是大了十倍!”
军师铁嘴子喝道:“他们有术法召来大雨,那咱们保粮军中,难道就没有能人破这场雨了?”
一道道命令下去,保粮军中自然也有门道中人,早见窥见这场大雨来的蹊跷,做好了准备,一见令来,便立时作起了法来。
有人身披蓑衣,烧符敬天,这是祈雨之术,能借鬼神之力通天,既可以将雨求来,也可以将雨驱走。
殊料,烧起来的符上,一缕青烟直飘向了夜空,眼见得老天爷应该收到了,但这雨居然不见停,反而更大的雨点子一阵阵的落了下来。
也有人咬着牙,命人将一副铜棺拉到了战场之上,翘开了棺盖,立时闻到了一股子腐臭。
却见里面是一具骨头漆黑,湿漉漉的旱骨尸,此尸一现,便可赤地千里,传说中上古神战,便也有先古黄帝以旱魃治雨的传闻,算起来该是极对症的了。
可这旱骨尸出现,一阵子干燥的风吹了开来,周围的雨似乎小了一点,但影响实在有限,各处大雨仍是下个不停。
“不行。”
推出了旱骨魃的,也只能咬着牙:“这玩意儿时间久了,能让这赤地千里,但是如今太着急了,一时半会,也没法让这雨停下。”
……
……
“城里这头老蛟,号称千年道行,我是不信的,但他这身法力倒是厉害,他这场雨,不是一般人能治得了的。”
而在城外矮山之上,胡麻也正伸手接了雨水,正自琢磨之间,便听到有人开口,转头看去,二锅头穿着一身青色布袍,正缓缓从小山另外一侧上了山。
他们二人皆关心保粮军出明州的第一战,因此也都在左近。
只是这一场开门大战,双方定位不同,所以没有走在一起,胡麻是重点在看保粮军,看这天命变化,二锅头则是需要每到一处,先测量各方地势,凶吉之位,以便起坛。
“各门有各门的本事,如今我倒觉得,把天下术法,归入十门,其实有点狭隘了。”
胡麻见他来,便也笑道:“说白了没有什么十门祖宗,只有十个在术法一道走的快了一些的人家而已。”
“这老蛟不是个好东西,但也确实是这天地间的异类,它这一身本事,便已经有了自成一派的意思,只是它这条路没人趟过,纯靠琢磨,所以走的慢些。”
“……”
“你也看明白了?”
二锅头点了点头,也转头看这雨,道:“这世道的法,与我们前世所见,截然不同,但如今才发现,也并非无迹可循。”
“天地万物,阴阳两界,自有逻辑规律,只是原本各种变化,自归天地运转。”
“但人太聪明,自会洞察这天地运转之间的漏洞,发现了漏洞,便会钻空子,卡BUG,一步步起来,甚至开始尝试着窃取这天地权柄。”
“唉,我也是学了你那镇岁书上的本事,才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
胡麻笑着点头:“还是猴儿酒先生厉害些。”
“早先他总是能说出一些惊世骇俗,但又被证实是正确的话,我只惊为天人,却想不明白。”
“如今才发现,咱们都是先学术法,再窥见这内中真谛,他却是先看破了这内中规律,本质,再来参透术法。”
“格局不同,层次便也不同,这身本事学的更是快慢不一。”
“……”
二锅头听了脸色便不太好看,转生者在原住民面前,总是会潜意识的有点优越感,但猴儿酒却总是平等的碾压转生者与原住民。
所以,他眼中二者一直都是平等的。
摆了摆手,道:“这场雨,你有没有办法驱散?”
“我是守岁啊!”
胡麻有些无奈,琢磨着道:“我倒是可以一口真阳箭吹到天上,驱散这云,只是实在太亏,而且也驱不干净,就像是用拳头掬水一般,得不偿失。”
“况且我就算驱散了,那老蛟也能轻易再把雨招来,我要使七分气力驱云,它却只需一分气力招雨。”
“……”
“呵呵,那就我来吧!”
二锅头闻言,便荡荡大袖,笑了一笑,抬手托起了一物,正是阴阳二景盘。
胡麻好奇:“你用何方法?”
二锅头道:“那老蛟的本事在于招雨,那我直接起坛,让他这咒被截在湖州城里,不就妥了?”
听着这话,连胡麻都有些惊讶:“你……”
“没错,我起坛,把这城封了。”
二锅头显得有些得意洋洋,道:“你老哥我啊,现在小于一座城的坛,那都是懒得起的!”
说话之间,他一手托盘,另外一只手大袖一抖,喝一声:“起!”
只见得如今那湖州府城左近,甚至连着后面那些接连湖河之处,不知何时,都已经被他布下了道道令旗,因着湖州府城太大,这令旗也是很远才有一枝。
而如今随着他施法,这些令旗,同时猎猎作响,荡荡层层无形的波纹,下一刻,偌大湖州府城,都仿佛生出了微微的震荡,如同有迷蒙的雾气,笼罩在了这座城上。
同样也在这雾气开始自城中渐渐弥漫之时,空中的大雨,仿佛忽然又猛了一阵,紧接着,便渐渐沥沥,最后停下。
不仅如此,甚至连空中乌云都已散去,露出了皎皎明月。
“快,老天爷都在助我们,雨停了,攻城啊!”
保粮军中,诸路大将大喝,命着手下兵马,快速的向了湖州府城冲去。
“唰唰唰!”
而湖州府城城墙之上,那守城之人见雨停了,便也都吓了一跳,立时不顾成本,命人向了夜色之中,拼命的放箭。
可如今二锅头既已出手,又岂是只驱个雨?他手里托着阴阳二景盘,另外一只手,也只是略略一挥,便见得空中吹起了狂风猛啸。
那无穷箭雨向了保粮军落来,却被这狂风迎上,顿时吹得七绫八落,有的歪歪斜斜,不知向了哪里,便是落了下来的,也已是轻飘飘的,像是秸杆一般无力。
而与此同时,保粮军第二批攻城队,已到了湖州城墙之下,一卷一卷的绳梯扔在了墙跟之下。
通常攻城用的是云梯,需要高高竖起,搭在城墙之上,第一批保粮军也是这么做的,城墙之上自会有人阻挠,并不方便。
而如今放了下来的,却是绳梯,实际上,连这些兵马都不知道为何要带这个,只知道是中路大将军沈红脂下令打造的,只说到时候,自有妙用。
绳梯放下,果然出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远远的,二锅头只是轻轻抬手,便见那一卷卷绳梯,忽地向上飞了起来,宛若无形大手提着,一道一道,直搭在了那湖州城墙之上。
保粮军兵马大喜,纷纷攀上了绳梯,向了城墙爬去。
矮山上的二锅头,则是施了此法,犹未过瘾,目光四下瞧了瞧,忽地最后,轻轻握拳。
轰隆!
城门处,本来有保粮军抬起巨大的攻城木,使尽了力气,向了城门之上一次次的轰去,但仍未破开。
却在无形之中,仿佛这攻城木一下子沉重了无数,伴随着最后一下向前捣出,倾刻间便将城门砸得四分五裂,洞敞开来。
“破城啦!”
黑漆漆夜色之间,忽有万人争喊,说不出的惊喜兴奋。
“大军压至,一日破城!”
军阵之中,军师铁嘴子以及各路猛将,听见了这喊声,也都已又惊又喜,狠狠的捶着腿:“经此一战,何愁我保粮军之名,不威震天下?”
而在众人簇拥之中,杨弓同样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面露喜色。
“好个明州王,纳命来吧!”
同样也在此时,这城里的娘儿门,因为保粮军攻城急,破城也快,这好好一场祭祀,根本没有时间做好准备,还没开始,那些祭品,便已经跑了大半了。
只是急急忙忙间,也杀了不少人,虽然还远远不够,却也顾不上了,只能闭起了眼睛念咒,便见台子下面的鲜血之中,忽地飞起一道血光。
倾刻之间消失,没入了夜色之中。
而在此时,保粮军也已经攻至了城下,只见得箭如飞蝗,声嘶如沸,城墙之上,巨石滚木,纷纷砸落了下来,而保粮军也搭起攻城梯,下方抬起圆滚滚攻城木,使劲的向了这城门撞来。
保粮军势大,愈攻愈猛,这湖州府城里面,却是四下里人影,乱窜乱跑,更有人趁人不备,脱了身上衣甲,躲进了草屋床底下的。
“……”
人皆色变,纷纷奔逃,就连这娘儿门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那些帮他们押着妇孺的兵丁,也有很多,趁机放开了她们,口中喊着要去迎敌,却是让她们快逃。
而在台子上面,则是一个涂脂抹粉,留了大胡子,穿着翠绿袍子的男人,正是娘儿门门主邓七姐,正自尖声怒喝:
“那明州王忒也无礼,自己便是出身江湖,却容不得咱娘儿门,竟是放纵兵马,一日之间,便毁了咱们总坛,杀光了咱的弟子。”
“今天,便是咱为门下弟子报仇雪恨,为蛟王爷立下大功之时,押上来!”
但也就在这些妇孺便要先被押上祭台来放血之时,却忽然听得城外隐隐有鼓响,轰隆隆让人心惊,旋即便是墙城之上,点起了火把,敲锣之声不绝于耳,人人只听见大声连声:
“不好啦,保粮军来攻城啦……”
“抓人,抓人,全都抓来,送上祭台。”
“不用心疼,等杀了明州王,夺了明州这富饶之地,想要多少娘们没有?”
“……”
只见得四下里,皆是一排排被五花大绑的妇女,还有孩童,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因着祭品太多,连娘儿门剩下的弟子,都不够用,倒需要湖州这边的兵马帮着押送,看守。
自胡麻所在之地,向了下方战阵看去,果见趁着夜色,下方黑压压的军营之中,忽然点起了一片片的火把,下一刻,就见滚滚保粮军,齐声大喊,向了湖州府城打去。
而在如今的湖州府城里面,城中心,也已经点起了一大圈旺旺的火盆,照得正中间台子上一片雪亮,四下里皆是穿着红肚兜的男子,手持钢刀。
这些人一见要送上坛来,便都哭声不已,旁边的娘儿门弟子,便上去喝骂,一时乱成一团。
“不够,不够!”
这邓七姐大叫:“咱们使这道法,便要杀了明州王,他起了势了,祭品不能少,祭品越多,咱这把刀便愈凶。”
保粮军一场大胜之后,也已天色渐晚,暂且安营,休憩一天之后,再一气攻城,本是战场铁律。
更有诸多劝降,试探,摸清周围形势等事要做,就没见过大军压来,连口气都没喘上,便要连夜攻打城池的。
但保粮军居然偏偏就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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