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隅尘嚣
于是他转回头,盯着中年男子一头蓬乱的发,意在言外地说,“你这倒霉鬼哟,脑子都长别人身上去了,怪不得杀妻虐儿的事都干得出来。”
一听到“杀妻”这个词,原本因为被贴墙扣住无法动弹的中年男子浑身一颤。然后惊恐地看向橘红色西装革履的精瘦男人,眼中仿佛透着几丝哀求的信号。
然而男人一脸祥和,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事不关己的空间。
陈孟泽是因此失去过一个好兄弟的,在他还没有向王欣蕾表白之前。
他看到每张面孔上漠然失魂的表情,就不禁回想起那一切。一个无辜恪守的灵魂,换来的却是一片血海泥沼,而他们并不为之所动,就像失去了感知。
正当陈孟泽沉浸于这份萦绕的情绪,一阵熟悉的声调将他从记忆涡旋中硬生拽了出来。
朴素的蓝色粗布外套,下摆的边被磨得灰白,数缕银丝间夹在两鬓之中,额头刻下重痕。
潜北县曾经辉煌的黄帮头目,黄以人,如今终是在时代的浪潮中呛了几口激水,显得疲惫又“温和”。
“陈警官,欢迎回家。”
陈孟泽看着眼前坐在沙发上的人。眼里镇定而专注。
“好久不见,黄老板。”
黄以人绷着嘴笑了笑。
“怎么,想叙旧吗。”
“怎么会,就不浪费黄老板您没剩多少的时间了。”
黄以人听后哈哈哈大笑,接着目光沉了下去,表面一派不为所动。
“今天来是想跟他,”陈孟泽指着黄以人身后的一个打手,然后又指向他身侧另外一方,“或者他,打听一个人的。”
黄以人身后两个壮汉互看了一眼,又有些迷茫地盯了一眼他们老板的后脑勺。
“李革超,你们有没有印象。”
听到这三个字,左边一位中型身材的青年壮汉,不自觉活络了一下身子,将双手叠到了身前。
“看来你认识,说说他现在的下落吧。聊完我就走,不打扰你们做生意。”
说完这句话,陈孟泽回头看了看,几桌“老顾客”果然投了来狐疑的目光。
陈孟泽留意到有一桌一个左眼角有一颗十分显眼的大痣的中年男人起身快步走出了酒吧。
“告诉他。”黄以人忽然开口道,“免得劳烦陈警官天天往我们这跑,多累人。”
“这......”中型身材的壮汉楞了一下。
黄以人这态度着实令陈孟泽感到有些意外,他从未想过黄以人也会有示弱的一天。场面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这位大兄弟,”陈孟泽拎起一个凳子,惬意地坐了下来。“一个穷赌棍没必要让你们大费周章还藏着吧。”
“警官,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也想找他呢!”壮汉抢过话去。
“这狗日的几年前就跑得没影儿了!”壮汉嘴里咕噜着,一边用手捏紧了另一只手的手臂。
看来这位壮汉因为李革超也没少吃苦。
“他欠这里多少钱?”
壮汉犹豫了一下,把目光投向跟前的黄以人,黄以人并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心领神会地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大概,30多万吧。”壮汉抬起头接着回答。
“我说,这在当年恐怕只有卖血才能还上了吧。”
“这狗日的,他会舍得放自己血?哼。”壮汉脸带狠意地笑了笑。
陈孟泽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从一个包房里出来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挽着一个带着眼镜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
“或者是,卖人呢?”
黄以人从靠背上蹭了起来。
“陈警官。”
“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涨红的血丝爬满竭尽气数聚集光亮的眼,冷如冰铁的目光中发出警告。
陈孟泽面对这样的博弈却不以为然。
“对了,我好像听到你说,”陈孟泽装作短暂失忆,指了指左边的壮汉。“李革超几年前就失踪了?具体是几年前啊?”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壮汉冲陈孟泽吼道。
陈孟泽忽然一个猛冲快步上前擒住壮汉的手臂往背后一扣,然后捞起袖子看了眼。
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无不证实着黄以人做事的狠绝风范。
壮汉想要挣脱,却因为受过伤的手被反扣着无法动弹。另一旁的壮汉视势要冲上来,却被黄以人拦下。
“从你的伤来看,至少不是近几年的事。”
“......警察就可以......随便扣人吗。”壮汉咬着牙,因为痛苦而呻吟着。
“你把话说清楚,就不用跟你这么客气了嘛。”
此时的黄以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零星几桌“顾客”也逐个站起,冷冷地盯着这里。
“看来大家都不耐烦了,说吧,李革超跑了多久了。”
壮汉唯诺地看了眼黄以人,黄以人虚了虚眼。
“就...大概6,7年了吧。”
“6,7年,你确定?”
“确......定。”
陈孟泽松开浑身是汗的壮汉,然后帮他理好衣袖。却抬头看到黄以人恶狠的目光。不过这眼神不是丢给自己的,而是这位不再有战斗力跛脚狼。
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陈孟泽摇了摇头。
他毫不理会背后黄以人阴狠的目光,转身平稳地朝着自己在角落盘问“顾客”的组员走去,却正好撞见一张熟悉的稚嫩面孔。
“你?你怎么还在这!?”
面对陈孟泽的惊讶和恼怒,这张年轻的面孔没有丝毫动摇。
年轻人站了起来,没有理会陈孟泽,一脸漠然地朝着酒吧门外走去。陈孟泽连忙带着队员跟了出去。
背后的黄以人虚着眼观测着这一切,那个年轻的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站住!”陈孟泽一个快步上前拖住少年。
少年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
“为什么?”
少年远远望见酒吧里有人跟了出来却没有冲过来。连忙掏出衣兜里的小刀,甩开,用刀尖的方向对着陈孟泽。
“陈队!”小队警员见状准备冲上去擒住少年。
“等等!”
陈孟泽看着少年闪烁着有些怯懦的目光。
“耗子。”
“什么?”
“找刘耗子。”
“刘耗子是谁?”
“我不欠你了。”少年用力挣脱了一下,作势要刺向陈孟泽,陈孟泽连忙避开,少年趁机甩开陈孟泽的手,飞快地逃跑。
“陈队我去追他!”小队警员准备追去,被陈孟泽拦下。
“没事,后面有人在看。”
小队警员小心翼翼地侧身朝身后望了望,一个影子躲进了墙角。
陈孟泽望着少年跑远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他确定那个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动向,听到李革超名字从酒吧出去那个中年男人或许知道些线索。
至于那位少年提到的“刘耗子”,或许也是个重要人物。
陈孟泽怀疑自己那时候是不是遇到过李革超,或者是遇到了跟他极其相似的人,这些人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游戏群体,嗜鬼为生,游荡人间,像困于石中无处生根的枯草,也像失去果肉的干核。
C市的“清扫”行动确实令潜北县最大的地头蛇——炎帮元气大损,但是这个钱庄依然如拔不掉的杂草,在黑暗中迷灯璀璨。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除了陈设摆饰换得更现代了一些,四处的采光依然没有任何变化。那些一眼望去浑浊不清的暗沉角落,依然是一片模糊。
纵然经营性质已换成了酒吧。但寥寥数桌顾客,还是让这里看上去几分萧条。
穿过熙熙攘攘的桌椅,腐沉的空气已全然感受不到从前甚嚣尘上的气焰。陈孟泽笑了。时过境迁,炽烈的光线终是穿透了叠朽照到了破土而出的嫩芽。
见到警官的目光转向凌厉,精瘦男人缓缓松开手,嘴角一扯,一脸从容地说,“这位先生,要是私人恩怨呢,请出去解决。”
矮个的中年男子想趁间隙顺着墙延溜走,被警官一把逮住衣领。
“这可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中年男子眼神越发黯淡,渐渐转向绝望。
警官见状,嗤笑道,“看来你老板‘待你不薄’啊,你的死活都跟他没关系。”
精瘦男人淡定地开着玩笑,目光却是狡黠而阴狠。
年轻的警官这才终于感觉到此刻自身的处境是有多么危险。
说着,警官将枪放回枪袋,一把反扣住中年男人的手,然后从背后腰间掏出手铐将其拷住。
翻出自己上衣口袋的证件,几乎要杵到精瘦男人脸上,“警察!”
回头一看,一个穿着橘红色西装,脸上棱角分明的男人摳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精瘦的男人大约50来岁,皮肤黝黑偏黄,对上警官犀利的目光毫无惧色,眼角显著的凹陷加深了眸中的混浊。
“哦?原来是警察啊,我就说怎么这么激动呢。”精瘦男人冲着他身后两个身材较为魁梧的人笑了起来。随后夸张地摊开两只手,作势无辜的样子,“那警察先生要抓人,我没意见!”
“你看看,你人到中年,还遇到这么不靠谱的老板。”警官冲着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接着对那位精瘦男人提起了声调,“黄先生,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您可是我们县的红人啊。”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那应该把我的照片裱起来,放到咱会所外面大厅去当广告啊。”
“出来!”砰得一声,持枪的警官将包厢的门一脚踹开。
一个大约40来岁的中年男子抱着头,畏缩地贴着墙壁挪到门边。
警官刚要上前擒住这名男子,忽然感觉到肩部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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