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御审
徐达只是颔首,不以为意。
接着瞥了一眼那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陆仲亨。
陆仲亨羞愧难当,却也知道,此时乃是生死关头,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喊冤道:“魏国公,可还记得我吗?”
徐达迎着陆仲亨愤恨的目光,面露不屑,道:“看来你是忘记了当初你这样的人,为何要反元了!也忘记了,当初鞑子的教训!这才几年光景,你自己成了什么模样,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数吗?呵,注重你们的感受?你们是什么东西?”
说着,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大门,踩上马去,喝道:“陛下久候多时,事不宜迟,速速出发。”
……
钟鼓楼的钟鼓响起。
显然,这是陛下有事相召。
众臣不敢怠慢,火速云集武英殿。
朱元璋看到了一份奏报,他显得不可置信,因此,内心满是狐疑。
而百官不明就里,只晓得这一次召见百官,必然和那一桩邓千秋擅自调兵的钦案有关,于是有人来时,就已窃窃私语。
显然……贪赃枉法,加上一个擅自调兵,这样的事,足够死个十次,甚至一百次了。
这邓千秋若是今日不死,那么大明的所谓王法和纲纪,也就荡然无存了。
最震惊的乃是胡惟庸。
对于胡惟庸而言,此事过于蹊跷。
他还未收到邓千秋已死的消息,虽然一直在盼着死讯,可横竖却都等不来。
这令他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了意外?照理来说,只要行动够快,凭借这陆仲亨,必定能杀死邓千秋。
难道……是因为事情干得不谨慎,竟让邓千秋那个小子逃了?
一旦如此,那可棘手了,接下来……该如何布置呢?
胡惟庸的心里头,已安排了几个退路。
可是……一想到邓千秋逃出生天,胡惟庸便不由得感到可惜。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依旧带着轻松的笑容。
至武英殿,众臣行礼。
胡惟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汪广洋和刘基,他所忌惮的,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的邓千秋。
在他眼里,邓千秋无论怎么样,其实都不过是棋子而已,是拉拢还是毁灭,都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真正让人忌惮的,恰恰是此二人。
他在心里盘算着,这一次,那位左丞相和那位御史中丞,是否会借此机会,对他进行攻讦。
“吾皇万岁。”
众臣行礼。
朱元璋端坐高位,四顾左右,接着慢悠悠地道:“朕召诸卿来,却是为了一桩钦案,为以正视听,也是为了以儆效尤!今日诸公,就与朕一道,断出一个结果来。”
众臣纷纷道:“遵旨。”
胡惟庸含笑上前,道:“陛下,敢问那邓千秋一案,不知现在如何了?”
他着重讲的是邓千秋一案,本身就是先入为主,意思是……此案之中,最大罪孽之人,乃是邓千秋。
朱元璋只看了他一眼,便道:“朕刚刚得到奏报,吉安侯带家将杀出,要与春和宫千户所邓千秋人等死战,哼,这……难道不是狗急跳墙?”
胡惟庸没有纠正朱元璋的话,却依旧静静听着,因为此时,他急需知道结果。
只见朱元璋道:“不过……陆仲亨实在可笑,他这百五十人的家将,居然被百人的校尉击破,被斩杀了数十人,其余之人,要嘛逃亡,要嘛便身首异处。反是那些校尉……除了伤了几个之外,毫发无损。”
此言一出,就如同一石砸下了平静的湖面。
满殿哗然起来。
要知道,在这的不少大臣,可都是当初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即便许多人没有亲临战阵,负责的乃是治理和转运后勤方面的工作。
可数十年的战乱,让不少人对于军务有着深刻的理解。
在他们看来,那区区春和宫校尉,不值一提,这春和宫千户所,本身也不是负责军事的机构,名为武装,实则却不过负责税赋征收以及刑侦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些人,居然击破了陆仲亨和他的家将……
胡惟庸更是大惊,即便他的表面功夫再如何周到,此时也不由为之色变。
居然……是这个结果……
会不会……哪里出错了?
他心里一紧,倘若……倘若邓千秋非但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那么陆仲亨呢……陆仲亨……
于是胡惟庸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尽量用着平稳的声音继续问:“敢问陛下,不知吉安侯……”
朱元璋倒也不啰嗦,直接道:“陆仲亨已经被擒,不久就要押解进宫,是非曲直,很快就可水落石出。”
胡惟庸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的神色骤变,眼眸微微收缩,竟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他根本不相信最终事情会演变到了这个程度。
“陛下。”
已有御史,察觉到了胡惟庸的失态,连忙上前:“陛下,这吉安侯,乃是开国功臣,邓千秋凭什么押解?何况眼下邓千秋大胜,现在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可他贪赃枉法,以及擅自调兵,以此种种,可都是实打实的,如此罪证确凿,反是押解我大明勋臣,这……实在是不像话!”
“倘若对邓千秋这样的人宽待,不予追究,只怕非但天下人心汹汹,便是我大明的开国功勋们,怕也要惴惴不安。恳请陛下,火速释放吉安侯,押解邓千秋……”
朱元璋摆摆手:“现在孰是孰非,说什么也没有用,一切等御前审问之后,再做定夺。”
这御史显然还不甘心,继续道:“陛下,臣以为……”
胡惟庸此时,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慢慢清醒过来,眼下最紧要的,反而是镇定,切切不可露出什么马脚,于是他反而笑着道:“陛下所言甚是,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还是请将这些罪臣押解入宫,在做定夺吧。”
终于,有宦官匆匆入宫禀报:“陛下……”
朱元璋不等这宦官通报,打断宦官道:“传。”
紧接着,邓千秋数人觐见。
而那陆仲亨,更是被五花大绑,好不狼狈!群臣纷纷侧目,更有不少人,露出兔死狐悲之色。
只是他们心里依旧还有疑问,那邓千秋………何德何能,竟能击破陆仲亨?
“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邓千秋连忙觐见,行礼。
朱元璋大喝一声:“邓千秋,你可知罪?”
这一声暴喝,将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
胡惟庸已开始向四周之人使了眼色,许多人也已会意。
邓千秋这时朗声道:“陛下,臣不知有罪,还请陛下明示。”
这一向胆小如鼠的邓千秋,现在倒是腰杆子硬了起来。
连朱元璋都觉得有些不认识了。
心里惊疑归惊疑,朱元璋摆出肃然之色,道:“是吗?你擅自调兵,居心何在?”
徐达冷笑道:“你所言的过问是什么?是解甲归田之后,和伱们每日通宵达旦的饮酒做乐?是相互赠与胡姬美妾?还是犯下了罪孽,相互包庇?这就是你所谓的过问,是一家人,是兄弟?”
陆仲亨冷冷地看着徐达,不禁为之怒从心起。
这番话,自是满带着讽刺。
徐达和他们早早就撇清了关系,从不和这些人厮混。
否则,又哪里轮得到胡惟庸这样的人得势,竟可以借助淮西的勋臣们,步步青云。
徐达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该佩服眼前这个少年了。
大明两个侯爵,他邓千秋说拿就敢拿,这等胆量,实在不可想象。
于是徐达不置可否,却是瞪了朱棣一眼:“你也入宫,入宫之后,要如实禀奏。”
他们当然是熟识的,只是徐达脸色冷漠,道:“这些话,到御前去说吧。”
陆仲亨道:“人人都说魏国公,只惦记着自己的功名,却从不顾咱们这些淮西老兄弟的感受,咱们淮西兄弟,魏国公从不过问……今日果然是见识到了。受教,受教。”
本质上,让朱棣入宫一同觐见,打这一场官司,其实就是一种偏向。
别人的好意,邓千秋自是得领的,于是真心实意地道:“多谢魏国公。”
“是,是,是。”朱棣忙不迭地道。
朱棣还没明白徐达的心思,可邓千秋却能体会了。
邓千秋被他看得发毛,却回应道:“是,我等这便押送陆仲亨入宫,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费聚……他也被拿住了……”
徐达:“……”
这个时候,让朱棣也随同入宫,其实就有点偏袒邓千秋的意思了。
这事儿太大,单靠邓千秋一个人是扛不住的,可如果……这里头牵涉到了皇子,甚至还牵涉到吉安侯攻杀皇子的话,性质就可能又有不同了。
说到底,任何事,各有各的说法,一场公案,你可以说邓千秋擅自调兵,也可以侧重于吉安侯胆大包天,袭杀皇子。
徐达没兴致去管这些是是非非。
他唯独震撼的是,陆仲亨竟不如一个小小的邓千秋。
因着这个认知,以至于徐达不断的打量着邓千秋,似乎想从中看出这个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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