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石破天惊
这种情况之下,寻找一种精神的寄托,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恰恰白莲教这种通俗易懂,而且几乎没有戒律的教义,立即就得到了风行。
张安世道:“白莲教的骨干,叫什么白莲道人,他们在各乡都有吗?”
于是连忙入宫去,不过朱棣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见了张安世之后,问了一些关于白莲教的情况,便道:“这么多的信众,是否言过其实?朕这几年,并没有听说过这白莲教有什么风声。”
张安世道:“臣得知现状之后,也是极为震惊,只是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才奏报。”
朱棣点头道:“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就要禁绝这白莲教,朕自也该遵从祖宗之法……”
朱棣顿了顿,看向亦失哈:“下旨各部,尤其是刑部,下文给各布政使司还有提刑司,命他们速速捉拿各地的所谓的白莲道人,同时……捉拿那所谓的佛父和佛母,拿住之后,立即递解京城。”
亦失哈听罢,便道:“奴婢遵旨。”
朱棣似乎没有太将这事放在心上。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不过是乡间愚弄百姓诈骗钱财的玩意罢了,这样的会门和道门,实在多如牛毛,朱棣了解得也不少。
随后朱棣笑吟吟地看着张安世道:“事情你已知道了吧,皇后有身孕了。”
张安世便笑着道:“恭喜陛下。”
朱棣压压手,道:“这有什么恭喜的,朕正在壮年,婆娘有了身孕,不是应该的吗?”
他虽这样说,不过却一副傲然的样子,他算是将装逼二字玩明白了,老来得子,免不得得瑟一番。
张安世想说什么,朱棣挥挥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他娘的,不就是说朕老当益壮吗?好啦,不必说了。你奏报了白莲教桉,很好,忙你的去吧,你现在既是南镇抚司的同知,又是知府,这治下百姓,却是至关紧要。”
张安世只好道:“臣告退。”
张安世走了。
亦失哈却还站在原地,他笑嘻嘻地看着朱棣。
朱棣道:“不是教你去传旨吗?”
亦失哈便道:“陛下,东厂这边已建立了两年,这两年来,倒也招募了不少的好手,此番捉拿白莲教余孽,不如让东厂来办吧。至于各布政使司,还有各处的提刑司,自是负责地方上的白莲道人,奴婢……这边……教东厂捉拿那教主。”
朱棣笑了笑,见亦失哈跃跃欲试的样子,倒也没有多犹豫,便道:“可。”
亦失哈便乐呵呵地道:“奴婢多谢陛下。”
次日,邸报中开始刊载了刑部的海捕文书。
随即,一封封的快报,分赴各省。
也与此同时,东厂番子们开始出动。
自然,这对于朝廷而言,只是一场小行动罢了。
只是陛下下旨,天下各省、府、县,自然要开始清理。
张安世见声势不小,此时的心思,也就在太平府的上头。
他需要拟列出一个章程,要废医户、匠户、军户,将其全部列为民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税赋的改制。
前者是保障人口的流动,而后者则是确保财源。
太祖高皇帝,对于赋税的制定,实在过于粗暴了,当然……这也怪不得太祖高皇帝,实在是因为元朝比明朝更为粗暴。人家玩的是包税人的制度,也就是,直接将税赋分派给地方的士绅,让他们作为包税人,蒙古人也不管你们怎么将税收上来,反正每年按时将我的那一份给我,其他的一概不管。
正因如此,所以整个朝廷的财税体系,简直就是一团浆湖!等到明朝建立,竟是找不到像样的税赋经验,最后朱元章一拍脑门,直接用最简单的农税和实物税来解决问题,朝廷的银子,主要是靠盐铁来补充。
可以说,面对这么一个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税制,张安世震惊于大明居然能坚持两百多年,这也算是奇迹了。
过了年,没多久,就是开春了,只是免不得还带着几分寒意。
一个具体的章程,也终于在张安世的拟定之下,出了初稿。
不过出了初稿却不能马上执行,而是张安世开始召集一些人进行讨论,
而就在此时,在栖霞的造纸作坊里,有三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面对着一个个冲到了面前的债主们,欲哭无泪。
“我的棉钱何时来付,当初愿意给你们供应棉,是因为看在你们栖霞商行的商誉上,哪里晓得……你们竟到现在,还拖着不给。”此时,一个商贾盛气凌人的质问着眼前三人。
又有几个匠人领着十几个学徒也吵闹着道:“工钱什么时候发?已经两个月没有发工钱了,三位掌柜,你们开开恩啊,没了工钱,教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婆娘病了,再没钱拿回去……呜呜……”
“今日不发工钱,便休想走出去。”
“对,对。”
被围在中央的三人,目瞪口呆。
这三人正是一个多月前,被张安世安排来这造纸作坊的三个掌柜,张有成、邝埜、王文略三人。
三人此时正是羞愧到了极点,原本以为,经营一家作坊,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何况他们一个个都是进士,更是入朝为官,见多识广。
进入了作坊之后,他们见这作坊里生产的多是劣纸,用的几乎是稻草、麦秆等物,制造的是草纸,这纸张低劣得不得了,因而三人毫不犹豫地决定改弦更张。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这样的纸,低劣无比,要了有何用?
要造,就造好纸!
于是三人合计之后,便开始寻找人购置棉花,又请了一个师傅,来教授制造好纸的方法,甚至觉得还不够,竟又辞退了几个匠人,却招募了一些技艺更精湛的纸匠。
如此一来,他们便觉得,只要这上等的纸造出来,便可财源广进了。
可哪里想到,才一个多月,这造纸的作坊,就开始难以为继了。
纸的质量倒是提升了,可是成本增加得更多,价格是原来劣纸的数十倍以上,只是同样的价格,却又无法和那些上等的宣纸竞争,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求人买纸,可售出去的却有限。
如此一来,这供棉的商贾,还有匠人、学徒们却吃不消了,纷纷求告上门,就是两个字……给钱。
可这时候,他们看了看账面,才知道账面上已经没有周转的银子了。
如今被堵在此,邝埜一再道:“诸位放心,我们是讲信用的,无论如何……也一定将欠银奉上。”
“那就现在拿来。”
邝埜的脸青一块红一块,羞愧难当,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这样的挫败过。
如今被一群平日里瞧不起的商人和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偏偏任凭他说的口干舌燥,也是无济于事。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此时又想死了。
甚至有一个学徒,直接噗通一下跪倒,嚎哭道:“三位掌柜,你们就开开恩吧,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就等着工钱拿回去养家湖口,若是三位掌柜不开工钱,小的……一家老小就都要饿死。”
若只是被人痛骂,倒还罢了,可这学徒一跪,说出这番锥心的话,让三人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文略眼眶一红,也哭了,他没想到自己如此无用。
到现在为止,他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竟会这样。
问题出在哪里呢?
在这里做掌柜,已让他觉得丢人,而如今……竟连区区一个掌柜也做得如此失败,便更让他无地自容了。
“你们放心……”张有成咬了咬牙道:“这银子,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筹措出来,大不了……我教家人卖田卖地,只是……请诸位无论如何也宽限一些日子,就算筹钱,也需要点时日。”
可那供货的商人还,有匠人和学徒们,哪里敢走?生怕自己一回去,这三人便跑了。什么卖田卖地,都可能只是一纸空谈。
就在吵闹不休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胖乎乎的身子进来,这人笑了笑道:“造纸作坊是栖霞商行的下属产业,他这边赔了钱,自然有商行处理,这事我来做主了,待会儿去商行领钱吧。”
众人看去,却是朱金满脸堆笑着进来。
他到了桌边,取了笔墨,草草地写了一份手迹,而后,交给那商贾:“你们拿着我朱某人的手迹,去商行的出纳房,自可领了你们的银子。”
这商贾诧异地看着手令,随即肃然起敬:“可是朱公?”
朱金笑了笑道:“正是。”
商贾立即收了手迹,有些尴尬地道:“实在惭愧……有朱公这句话,即便不写这手迹,鄙人宽限几个月也是可以的。”
“不必宽限,现在就去取,领工钱的,也现在去。”朱金道。
商贾和匠人、学徒们,便千恩万谢地走了。
朱金则是瞥了目瞪口呆的三人一眼,也不打话,而是匆匆出去,随即,请了一个人进来。
这人正是张安世,张安世这边得了奏报,便赶了来,看着这三个狼狈的家伙,笑了笑道:“造纸坊,垮了?”
张有成、邝埜还有王文略三人,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直视张安世的眼睛。
张安世先叹了口气,才道:“本来以为你们总还能折腾个一年半载呢,谁晓得……这才一个多月……”
说着,他摇摇头。
造孽啊。
不过张安世依旧气定神闲,接着道:“你们也别羞愧了,现在也不是羞愧的时候。”
张安世寻了椅子,翘着脚坐下,继续打量这三人:“我来问问你们,找到问题了吗?”
张有成终于叹了口气道:“学生来时,这里生产的多是劣纸……所以便与两位兄台商议,决定提升纸张……”
张安世突然笑了笑:“你们可知道,为何这个作坊生产的乃是劣纸?”
此言一出,这三人虽是不敢抬头,却都支起了耳朵。
说实话,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张安世继续道:“我大明不缺精良的纸张,从宣纸到开花纸、粉笺纸、瓷青纸再到罗纹纸,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这些纸张,大多久负盛名,且为人称道,自然也不愁销路。”
张安世顿了顿,站了起来,才又道:“你们要造好纸,瞧不上这些劣纸,这情有可原。可是……若是造好纸,你们竞争得过它们吗?”
张有成一愣,若说以前,张安世的话,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可现在,却终于愿意认真地听张安世的话了。
此时,他不解地道:“可是劣纸……”
张安世却是打断他道:“做买卖,其实没有优劣的分别,再好的纸和再差的纸,它们都是拿来卖的,你们只看到了上等纸张的光鲜,却不知道……其实这一条赛道,或者说渠道,早就被人占了去。它们名气大,质地更优,甚至因为有大量熟练的工匠,所以成本也低。你们凭什么去和他们竞争?”
“可是劣等纸张不一样,这作坊从前为何能一直红火,就是因为它瞅准了大量买不起上等纸的人群,而且得益于栖霞这两年,许多的学堂拔地而起,不少读书人,家里并不殷实,因为学习的缘故,纸张的消耗很大,所以……这种劣纸反而成为了他们的需求。可你们居然贸然改弦更张,这造纸作坊,能不倒闭吗?”
听了这话,三人似乎有所顿悟。
什么是聪明人,聪明人就是悟性强,别人一点即透。
若是头脑不够聪明,也不可能过五关斩六将金榜题名。
邝埜认真起来,倒也实在地道:“既如此……看来是我们错了。”
“当然是你们错了。”张安世道:“做买卖,哪里有这样简单,你们知道为何你们如此湖涂吗?”
世上再没有人比血亏更让人接受教训了。
就好像,每一波韭菜,在没亏掉本金之前,往往都会说这只是技术性调整,直到血本无归的时候,才会真正地接受教训一样。
邝埜和王文略还有张有成三人看着张安世,一改从前的态度,此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张安世道:“这是因为你们做官做得太久了,在朝中为官,固然可以增长见识,反正你们下一道命令,自有人去执行!至于执行的好坏,其实也不必你们承担后果,吃亏了,亏的也是朝廷,是百姓。”
“所以你们才自视甚高,眼睛里只有所谓的圣贤书,只有庙堂。可做买卖,却不是这样。你们执掌这造纸的作坊的时候,没有静下心,去了解你们的客户?你们甚至可能不屑于去了解,你们的东西卖给的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定价,他们才可接受。除此之外,你们忽视成本,不愿静下心来去研究成本,以为只要拍了脑门,便可一蹴而就。”
“其实你们以为做官,和这做买卖是两回事吗?我来问你们,这历朝历代,哪一个圣君和名臣,不是能够体察民情?不是都先了解了军民百姓需求,这才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政令,再任用一些能够贯彻自己意志的人,将好的政令贯彻下去的?”
“所以在我看来,干任何事,无论是为官还是从商,无非是要办两件事,一个是体察民情,另一个便是选人用人。可你看……你们在这作坊里,刚愎自用,不摔跟头才怪了!一个作坊尚且不能经营,你们辞去官职,确实是军民百姓的福气啊。”
这一番话,让这三人羞愧到了极点,甚至感到无地自容。可细细一琢磨,也确实如此,从一开始,他们三人就不将这经营放在眼里,认为自己必是手到擒来……
邝埜叹了口气道:“哎,见笑了……这些账……我会想办法……”
张安世忍不住笑道:“打算砸锅卖铁将账还上吗?”
邝埜显然毕竟较真,咬咬牙道:“是。”
倒是王文略道:“还是学生来填账吧,邝兄家里并不殷实,他与自己的父亲相依为命……学生略有家资……”
张有成也道:“学生这边,也会想办法。”
张安世道:“你们三人算是欠我的,不过也不必急着来还,除此之外,我再借你们一千两银子,你们将这造纸的作坊恢复起来,继续经营。”
继续经营?
张有成三人面面相觑。
张安世微笑道:“怎么样?怕了?”
张有成犹豫地道:“只是……许多匠人和学徒,只怕以后不肯来此做工了。”
张安世道:“许多小本经营的人,不只自己做东家和掌柜,甚至自己来负责算账,甚至是生产,也是自己来干,他们能干,你们三人,都是人中龙凤,怎么就不能干?何况,有的匠人和学徒不肯来,是因为你们拖欠工钱,现在总算是偿付了他们工钱,他们虽对你们后怕,可你们若是诚心登门去邀请,总还会有一些人愿意来。”
张安世一边说,一边自己都乐了。
他忙绷着脸,教自己不要笑出声,说实话,这时候大笑,颇有几分坟头蹦迪的感觉。
张安世道:“你看,你们平日里。大道理一大堆,可为何到了真正要做事的时候,反而这些大道理都忘了,不是有一句话吗?“
张安世沉吟着道:”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张有成深吸一口气,他咬咬牙,道:“威国公所言甚是,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张安世站起来,道:“如此甚好,我倒是期待你们继续干下去,人活在世上,总要干成一件事。”
说罢,张安世道:“好啦,就此告别,你们三人的脑袋,继续先寄存在你们的脑袋上,好好的想一想,怎么干好一件事吧。”
张安世走了。
留下的三人,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邝埜突然道:“我想好了,这造纸作坊,一定要做下去。”
张有成道:“邝贤弟所言甚是,我们三人之中,我最年长,咱们先想着,怎么节省用度吧,不如这样,我来负责出门,找人售卖的事。”
邝埜道:“账房的事交给我,少了账房,也可节省一些开支。”
王文略想了想:“我跟着匠人学一学,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待会儿我们便分赴几位匠人家去拜访,看看有谁肯愿回来,张兄,你既负责出门售卖,也请想一想办法,去打听打听买纸的人,有什么喜好。”
张有成道:“何止要打听喜好,还要去各家纸铺看一看……无论如何,这一次若是再亏,便真无颜见人了。”
邝埜突然道:“为何……为何那张安世方才要帮助我们?”
此言一出,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起初被张安世安排来经营这个作坊,原本是认为这是张安世故意羞辱自己,毕竟堂堂进士,曾经的朝廷命官,竟来经商,本就是难以启齿的事。
从前自己的同窗、同年,还有同僚,他们虽然没有再打交道,却也知道……他们若是得知,一定会笑话他们。
可现在细细想来,自己已受尽了羞辱和白眼,按理来说,张安世应该落井下石才是,可张安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又给他们一次翻身的机会。
沉吟了片刻,张有成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争一口气。”
“嗯……”
张安世喜滋滋的回到了南镇抚司,一路上,对朱金笑嘻嘻的道:“瞧见了吗。那三个傻瓜,入他娘,一个多月就弄垮了我的造纸作坊……”
朱金道:“公爷太心善了,竟还让他们经营。”
张安世却道:“失败是成功之母,就是说,成功是失败被人入出来的,他们已是天下最绝顶聪明的士大夫了,我就想看看,这样的人,若是他们将自己的才华用在别的地方,能否成功。”
等到了南镇抚司门口,却见陈礼在门口焦急的等待,一见张安世和朱金带着一队卫士来,便匆忙上前:“公爷,公爷……出大事了,东厂……出大事了……”
陈礼一脸骇然之色,继续道:“东厂被袭,死了数十人,不只如此,湖南布政使司来报,湖南提刑司也被袭,官吏死了九十多个……”
到了次日,有宦官来召张安世入宫觐见。
张安世便知道,应该是陛下已经看过了那奏报。
既然张安世如此打算,陈礼便道:“若是公爷奏报,卑下这便进行一些准备,免得到时陛下下旨清剿时,咱们卫里的人猝不及防。只是……卑下在想,这些准备,只能暗中来做,也只能交代一些老成持重的心腹之人,一旦假手于人,事情可就不好说了,一旦事泄,反而不妥。”
张安世点点头。
“将此事,记录在奏报里。”
张安世点头,他依稀记得,永乐年间,确实出现过白莲教桉,而且还发动了规模不小的叛乱,甚至在山东一省之地,居然轻而易举地聚众了十数万人,还打退了朝廷的几次进剿。
到了明朝中后期,白莲教的叛乱也就愈演愈烈了。
张安世道:“就算我们知情不报,难道你认为,这些人会安分守己吗?一旦他们组织起来,迟早是要生变的。”
“是。”陈礼道:“在乡间,几乎是白莲道人独揽大权,父死子继;且等级森严,入教时举行一定仪式,交纳钱财,还要定期集会,烧香礼拜,宣讲经卷,并且教习拳棒。”
张安世沉吟着道:“这件事……还是奏报为好,若是压着瞒着,迟早要生变。”
说起来,这未必怪那些教众。在这个时代,人活在世上,实在太苦太苦了,这与后世所谓的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繁重的徭役,一日两顿连米粥都未必能喝上,生下孩子,随时可能夭折,一场只算是感冒的疾病,可能就要死了男人。
在这世上,至少绝大多数人,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只怕都可能随时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陈礼道:“只是……此事根本无法根除,一方面是信奉者太多,朝廷即便进剿,可绝大多数的教众,多是寻常百姓,难道将百姓也杀干净?至于这首恶……却也难除……”
“为何难除?”张安世挑眉道。
陈礼小心翼翼地道:“此事……其实……历来有之,即便是洪武年间,虽是说明教禁绝,可天下信奉明教者,依旧是如过江之鲫。”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此后陛下靖难,天下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兵祸和天灾,这白莲教也就愈演愈烈了,于是这百姓们便越是信奉这白莲教……何况信奉者,也不只是寻常百姓,即便是宫中的宦官,地方的士绅,也多有信奉……这事……奏报上去,陛下一定龙颜震怒……”
陈礼道:“据闻此教现在的为首之人,自称佛父,又有一妇人,自称是佛母,只有他们最亲近的骨干,方才知道他们的行踪。其实卑下,也曾让人私下打探过。可这些人,十分隐秘,不只行事诡谲,而且非常警惕……卑下……卑下……”
陈礼苦笑道:“卑下说句实在话,咱们锦衣卫……的消息,未必有他们灵通。且不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而且他们的眼线极多,这天下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甚至可能……锦衣卫之中,也未必没有人……暗中信奉此教,怕是公爷您这边刚刚下令,那边就早已得知了消息。”
张安世明白了陈礼的意思。
“斟酌?”
张安世一脸狐疑地看着陈礼。
“斟酌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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