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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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能理解。”

谢知顺道:“我酒喝多了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心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对我说,就像你舅舅一样。”

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其实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也相信他的人品,但是我经历的事真的太离奇、太复杂了。我说:“我并不是吃不了苦,也不是对工作挑三捡四,而是……而是根本不想工作,感觉生无可恋。”

我在心里琢磨着他的话,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这是多么坚强和乐观的心态啊。只是表妹已经死了,所以我没有希望了。

谢知顺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有一个声音惊慌呼叫:“老谢,老谢,快来,出大事了!”

谢知顺镇定地问:“说,什么事?”

“有一块石头掉下来,衬砌组有一个工人被砸中,可能……”

谢知顺顾不上多问,急忙跳下床往外跑。我愣了一下,跳起来披上外套也往外跑。跑出营房,我看到谢知顺在前面,另外还有几个人也在往工地跑。

隧道外面高悬一盏高功率镝灯,亮如白昼,有几十个工人聚集在洞口探头探脑,议论纷纷。我到达的时候,有个工头正在跟谢知顺讲话。事情的经过很简单,衬砌组施工的时候,洞顶上一块大石头掉下来砸中了人,当时工人以为是大片崩塌,吓得一窝蜂往外跑,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被砸中。跑到外面,清点人数,才确定只有一个没出来,在没有确定里面安全之前,没人敢再进去。

很快又有几个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赶到,迅速讨论各种可能性。这些人我大多不认识,而且他们说的很多是专业术语我听不懂,反正就是前面的工序都是严格按照要求完成的,已经通过验收符合标准,不应该出事。最危险的其实是前一道工序喷锚支护组,经过支护、喷锚等加固后,岩层不太可能滑落。监测组的技术员非常肯定,最近的地质情况很稳定,到现在为止没有检测到岩层异动迹像。

“没问题那就快救人啊!”衬彻组的工头吼了一声,先往隧道内跑去。

谢知顺紧跟着往里面跑,几个衬砌组的工人反应过来,也往里面跑。刚才各种论证,保证没事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却在犹豫,互相看来看去,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从远处看隧道并不是很大,站在洞口才发现非常高大宽阔,巍然惊人。地面上有轨道一直沿伸到远处,洞壁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大功率的灯泡,但在巨大空旷的隧道内灯光却显得昏黄微弱,越往前越渺小,似乎深不可测,通往另一个世界。

走进洞口,我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没人敢去进。隧道里面真的很吓人,既使没有出任何事故,第一次走进去也会感到强烈不安。对于那些还没有完工的隧道,简直就是几百上千米的高山悬在头顶上,谁能不怕?甚至有可能一块岩壁崩塌,引发整片山体滑坡把人埋在里面,没有确认安全之前,神经再大条的人也会害怕。

已经浇涛成型的隧道约两百米长,虽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工业排气扇,到了里面还是感到压抑和闷热,充斥着混凝土味和岩石粉末味,甚至有尿骚味!尽头处是一辆巨大的衬砌台车,其外形轮廓与隧道一样,内部是支撑铁架,一看就明白,这东西就是用来浇铸隧道轮廓用的。

我从衬砌台车之下通过,看到前面到达的人已经撬开落石,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他右边的身体已经被压扁,手臂和腿就像是折叠几次后再摊开的纸板,肚子被压爆里面的东西全喷了出来……

只看一眼我就赶紧移开了眼光,胃里一阵阵翻腾。这人我以前应该没有见过,可是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忍不住再看向尸体,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脸虽然被安全盔盖住了一小半,有些变形并且沾了鲜血,但我还是认出来了——他就是我在梦里看到的,跪在地上的第一个人!不仅是容貌相似,连服饰都一模一样,头戴安全盔,身穿工作服,脚穿长筒雨靴。

以前家中长辈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我从来没当一回事,从来没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好时代。此刻听谢知顺说出来,却感同身受,心灵震撼,与他们这一代人比起来,我受到的一点感情挫折真不算什么。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历程,吃过苦,受过难,才会明白什么叫人生,什么叫生活。

“睡吧,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谢知顺说完躺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谢知顺苦笑:“听起来真的很复杂,这种事别人很难真正体会。佛说,众生大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是忘不了放不下的。所以呢,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苦笑,我可不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谢知顺说:“我是54年出生的,60年的时候差一点饿死,那是永远忘不了的噩梦。本来我可以读书有个好未来,读中学时又遇到了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缀学到完全陌生的农村,惶恐、无奈,还有我最害怕的饥饿。几经周折回城了,经过一翻打拼我有了家庭,却又遇上了计划生育,只生了一个女儿……再后来我以为有一个安稳工作时,我下岗了,自谋出路。你至少没有饿过、冻过,生活在一个好时代。”

我的心脏呯呯狂跳,感到很不安。这个梦很清晰,从进入那个庙开始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我在豆腐桥发电站不止一次做过这样身临其境般的梦,包括那次做梦进入水底。也就是说,这可能不是没有意义的梦,而是“灵魂出窍”。

如果真的是魂魄出游,这个梦代表了什么?坐在大堂中间的人看起来像是个古代的将军,而站在他旁边蓝皮肤的壮汉明显是妖怪或者恶鬼,这算是神马组合?跪在地上的人又是什么意思,接受审判吗?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走到了门口,轻轻推开了门。我心中正忐忑不安,挺身坐起问:“谁?”

“我看得出来。”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明知不该爱她,但还是爱上了她。等我不顾一切决定要与她厮守终身的时候,却发现她并不是单纯的她,我甚至不能确定我爱的是不是她,也不知道爱我的是不是她,更糟糕的是她死了……”

“我没事。”

谢知顺说:“我跟你舅舅是在插队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很苦,刚去农村什么都不会,赚不到工分,吃饱都很困难,为了一个米糠做的窝窝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那时候我们互相帮助,一起干活,一起打架,一起去偷人家的东西吃……你恐怕不知道饿的时候人有多可怕。”

“是我。”谢知顺回答,“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事,我没在睡……”我躺回床上,心里还在惦记着刚才的梦。

地下打横一排跪着六个人,像是在受审。第一个人头戴安全盔,身穿工作服,脚穿长筒雨靴,二三十岁年纪,面带凶相,属于那种好狠斗勇之徒;第二个四十来岁,脸容黝黑,淡眉细眼,尖嘴猴腮,看上去像是那种胆小怕事却又有些滑头的人;第三个光头穿褐色僧衣,白白胖胖,说好听点是法相庄严,说不好听点就是肥头大耳;第四个穿迷彩服,那不是正式的军装,但从他坚毅的脸容和挺直的腰杆可以看出来,是当兵出身的;第五个是戴眼镜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长得挺帅,但有些自负和高傲的味道;第六个……我大吃一惊,第六个跪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我!

震惊之下我醒了,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只是做了一个梦。

谢知顺走到对面属于他的床铺坐下,掏出一支烟点燃。我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估计他喝了不少酒。

吸了几口烟之后,谢知顺问:“睡不着?”

我心不在焉含糊应了一声,谢知顺说:“睡不着就聊聊吧。”

大门进去左右各有一个天井,左厢是一个老旧的小戏台,右厢整齐放着十多条超长的木凳,是观众席。石板铺的通道通往正殿,正殿内灯火通明,有不少人,看上去像是在唱戏。

进入正殿,我看到大堂正中高坐一人,头戴金盔,身穿金甲,外罩红袍,白面长须,儒雅而不失威严。他面前的长案上摆着书簿、笔墨、令牌、官印等。

在他下首左右各站着一个高大强壮得骇人的大汉,左边的人手持三股钢叉,光头凹顶,眼如铜铃,血盆大嘴中突出一对长长獠牙,全身上下只在腰间围着一块虎皮,一块块肌肉暴突吓人,更可怕的是他通体皮肤都是蓝色的!右边的人长得也极凶极丑,脸如锅底,钢须如猬,虎背熊腰,手持一柄大刀寒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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