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

说话的人就站在我旁边，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像他本来就站在这里赏月。他身上穿着一件解放前读书人常穿的那种袍子，两眼清澈如宝石，鼻如悬胆，脸容端庄，有着温文尔雅的气质，整个人像是轻如无物能随风飘去。

竟然是逍遥客！我惊呆了，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徐来福非常紧张地盯着逍遥客：“阁下是谁？”

一触即发，我毫不怀疑只要一眨眼的时间，就会横尸遍地，血流成渠。

“一群笨蛋！”一个像金铁摩擦，非常难听的声音说，“都给我把枪放下，人家已经是地仙级的人物，还会怕你们这些破铜烂铁？”

金钱帮的人愕然四顾，一阵涌动退开，在他们后面站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黑袍，脸上带着一个狰狞丑恶的铁面具，在路灯之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反光。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就像是夜的幽灵，与夜色融为一体。

金钱帮众人都一愣一愣的，宋信突然“啊”了一声，收了枪跑向铁面人，距离五六米远就跪下磕头：“属下该死，不知……”

“闭嘴，滚到一边去！”铁面人毫不留情斥喝，声音还是尖锐刺耳，像两把刀在互刮一样让人难受，“朗朗乾坤，法制社会，竟然在繁华都市中舞刀弄枪，谁给你们的胆子？”

宋信急忙爬起来退到一边，吓连头都不敢抬，真的是连一条狗都不如。其他人见宋信这个样子，哪里还敢以武器对着逍遥客？纷纷收了武器，大气都不敢出。

我心中暗忖：这人难道就是金钱帮帮主？

逍遥客向铁面人走去，我急忙跟上，铁面人见逍遥客走过来，纹丝不动，无丝毫惧意。双方相距约三米站定，逍遥客：“让开。”

铁面人问：“此人是你门下？”

逍遥客道：“非也。”

“你与他有债务关系？”

“没有。”

“此人却与我属下有仇怨，你既然与他非亲非故，互不相欠，因何把人抢走？”

逍遥客道：“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铁面人道：“逍遥客，认识你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人认识。传闻你如闲云野鹤，不涉江湖恩怨，却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逍遥客哼了一声：“你自信能接我几招？”

铁面人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你若杀我，怕是以后不得安宁了。”

逍遥客道：“他刚才已经说了，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他身上。他虽是无名小卒，势孤力单，却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壮举。吾辈以扶危济困，弘扬正气为己任，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不救，岂不令天下正义之士心寒？我言出必行，今日谁都不许动他一下，三个月之内他若有任何损伤，我必扫平金钱帮，鸡犬不留！”

铁面人“哼”了一声：“好狂的口气，好堂煌的借口，你逍遥客自命世外高人，跟了他许久难道不是为了抢那件东西？”

逍遥客身上杀机又涌现：“我不与藏头露尾之人啰嗦，让开。”

铁面人没动，身上也没有什么气息波动。他整张脸都罩住了，连眼睛都隔着一层玻璃或塑料，外人很难看到他的表情，高深莫测。

这时远方响起警车的声音，还不止一辆，快速向这边接近。我后衣领一紧，身体腾空急速飞起，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又从高处急速下降。如此腾云驾雾般忽上忽下几次起降之后，终于落到了地面，已经不是刚才那条小巷了。逍遥客还是抓着我后面衣服，我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前进速度却比刚才出租车司机狂飙时还要快。

原来世上真的有轻功，甚至比武侠中的轻功还要厉害，这根本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感觉也就一两分钟时间，已经到了郊外，在一个像是废弃厂房的建筑内停了下来。这里没有一点灯光，虽然在很近的距离内，我却看不到逍遥客的脸。但他一定可以看到我，我能感觉到他正在看我。

“多谢前辈相助！”我先开口了，虽然知道他不喜欢俗礼，但这个恩情太重了。

逍遥客沉默了几秒钟才说：“确实有人委托我拿到你手中的东西，那个盘子。”

我不由得一惊，原来铁面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并没有那么超然物外，救我只是为了逼我拿出承露盘。本来没有人知道是一个盘子，但他早就知道了，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凄然一笑：“就是一个破盘子，竟然连您也惊动了。”

逍遥客轻笑一声：“我若要拿那个盘子，早就拿走了。”

“啊？”

逍遥客道：“别人叫我帮忙找，并不代表我就要杀人越货把东西抢到手，我得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们想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沉藏不露的人都为了它蠢蠢欲动，另外也顺便观察一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露面。”

我问：“他们说那是什么量子加速器，还有说是什么须弥山，您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逍遥客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执着于器物之利，而忽视心性的修养，已落于下乘，别说靠它能成仙了，哼，我看成魔还差不多。若说它是武器，再厉害的武器必有更厉害的武器来克制它，从来没有人能靠一件武器称霸天下。此祸乱之根源也！”

我肃然起敬，不愧是绝顶高人，见识非一般人可比。

逍遥客问：“你为何要阻止工程，于你有何益处？”

我心中暗忖，金钱帮和墨家都不会放过我，肯定还有其他势力得到消息后也会追捕我，没有逍遥客这样的高手帮助，我真的是寸步难行。况且他是非分明，见识不凡，修为更是超凡入圣，有关守护者的事不跟他说还能对谁说？

众人惊后退几步，宋信却分开众人向前一些，一把手枪已经对准了逍遥客。众打手这才反应过来，又有三四个人拔枪对着了逍遥客和我，持刀剑棍棒的人紧张地守在持枪的人旁边。

“我从不轻易杀人，但该杀之人绝不手软。”逍遥客很平静地说，身上开始散发出杀气，虽然他不是针对我的，我也有了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

逍遥客缓缓扫视大半圈：“挡我路者死，让路者活。”

“妈的，我让你装逼！”站在逍遥客后面的一个打手开骂的同时，手中一米来长的钢管已经向逍遥客后脑砸去，完全就是偷袭。

钢管没有碰到逍遥客的头，我也没看到他动过，攻击他的打手却往后倒下了，钢管插在自己脖子上，鲜血从管的另一头喷涌而出。

“小魏啊，你还是这么死心眼，明知我们会在医院附近等你，你还是来了。”

说话之间两头更多人出现，堵住了巷子两头开始逼近。

我绝望了，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

逍遥客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想干什么我也不管，我的要求已经说过了，今天谁都不许动他一下！”

徐来福道：“素不相识，阁下突然横插一手，连个理由都没有，就算是前辈高人也得讲点江湖规矩吧？”

“今天谁都不许动他一下！”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不受杂音影响，无比清晰传入我耳中，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句话，都愣了一下。

“惭愧惭愧。”

宋信的声音响起：“快抓住他，抓活的！”

我转身往后走，才走几步就看到巷子口出现好几个人影，在巷子中间也有人影从支巷内走出。糟糕，我被包围了！

“咳，咳……”老头的背不驼了腰不弯了，脚步变快了。这时他已经到了路灯之下，我认出来了，是徐来福！

我哈哈大笑起来：“可惜啊可惜，你们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而且永远也没机会拿到了。”

我是真的不想再挣扎了，要死就死吧，虽然有些遗憾，但没有内疚。其实我好几次一只脚进了鬼门关，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幸运之神多次关照，还能要求什么呢？

徐来福在我面前站定，两头的大量人马也到了，其中不少人身上带伤，眼中带着仇恨和怒火。要不是宋信说要抓活的，他们已经一拥而上乱刀分尸。

心痛了一会儿，我有些愤怒，一个破铜钱留给我算什么？有本事把承露盘还给我，难道承露盘不是我的吗？

狂乱了一会儿，我又感觉有些羞愧，我怎能这样鼠肚鸡肠？她需要承露盘安身，就算她对不起我，我也不应该讨回承露盘，况且她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意见不同起了争执。她对我的好，她给予我的帮助都是事实，并不能因为她走了我就否认。

我要离开这里，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咬了咬牙，撑起疲惫不堪无处不痛的身体准备走。这时我发现前面黑暗处走出一个弯腰驼背老人，慢慢向我走来。这个时间，晚归的人不会这么晚，早起的人应该还没有起床，此人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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