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

一天一夜之后，我到了南京，找到了那家医院，在门口见到了谢知顺。他非常憔悴，满面忧容，额头上的“川”字纹更深了，才两个月左右，两鬓几乎全白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不由得一紧，毫无疑问他女儿的病情非常糟糕。

我的长发和胡须让他有些惊讶，但他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掏出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递给我：“你的毕业证和其他东西，我放在家里，过一段时间寄给你。”

“我……我想进去看看师妹。”

谢语诗得的是白血病，多种器官功能受到影响，情况已经很严重，现在希望寄托在骨髓移植上。骨髓移植要找到配对的骨髓，先进行化疗，情况稳定后才能移植。移植之后要在icu和层流消毒病房间待一段时间，等排异期过后还要进行一些治疗，有可能终身需要服用免疫抑制剂，费用要二三十万。目前还缺少可以与病人匹配的骨髓，而且费用太高，好像家属已经准备放弃治疗。

护士长说所有移植用的器官包括骨髓，都是稀缺资源，需要排队等待，有的病人等了几年都没等到。不过病人可以自己去找供体，只要有“亲友”愿意捐赠，能够匹配手序合法就行。我立即会意，还是钱的问题，只要出得起钱，哪怕没人捐赠骨髓？医院肯定有门路，愿意多花钱的人就可以更早得到治疗。

到哪里去弄几十万呢？我再一次想到了金钱令的“无限取款功能”，可惜我不知道金钱帮在哪里有这样的供应点。再说我一去取钱就会惊动金钱帮的人，只怕那时谢知顺用不了这笔钱还会招致其他麻烦和危险。我身上有几件属于言重山的东西，需要找到识货的人才能卖到高价，这种人不容易找到，而且同样有很大概率被金钱帮盯上。

要是狐妖在我身边，以她的本事凑个几十万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惜她不在，我之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根本联系不上她。再想一想当时她对安仔的态度，恐怕她不会在乎谢语诗的生死，不会为此而去冒险。她是妖怪，原本就不懂人类复杂又微妙的感情，她只能体会表妹对我的爱，不能理解我对安仔和谢知顺的感情。唉，就算我愿意低头求她，找不到她也是枉然啊！

走出医院，我下意识地在身上掏摸，想要找些可以方便卖钱的东西。这一摸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件东西，从苦竹岭隧道万骨窟内捡来的一个黑色珠子！当时我和谢知顺捡到了好几块玉石，他没能把玉石带出来，只有这个珠子看起来不起眼，我随手放进口袋带出来了，后来一直放在我身上。

承露盘是我和谢知顺一起发现的，说起来他也有一份，他知道这件东西很珍贵很重要，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有什么作用，值不值钱。而且我可以肯定他没有对别人说过，所以过了很久金钱帮和墨家的人还是不知道我拿走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承露盘不可能分一部分给他，也不可能卖掉分钱，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假如这个珠子很值钱，就可以用来给他女儿治病，这是他应得的！

这个珠子只比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大一点儿，漆黑如墨、光洁可爱，看上去感觉很纯净和神秘。比起当时捡到的其他玉石确实是不起眼，现在单独看却很漂亮。几百年前的古董都能卖几百万几千万，这是至少也有几万年的史前人类留下的，卖个几十万不成问题吧？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问司机哪里有收购古董的，要有名气有实力的。司机连连说有，在紫金山脚下就有一家，外面看上去不起眼，但据说在收藏界很有名，有好几次客人都是指定去哪儿。

在路上司机转头看了我好几次，似乎不相信我这一身俗气，蓬头垢面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也懒得理他。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转到了一条有些冷清的街道，在一家小店前停下。店面规模不大，显得破旧，摆放的东西也不多，此时附近的店面都已经关门了，行人稀少，估计平时也没多少人路过。但是下车再一细看，那家店连着后面一个古香古色的大宅院，院子内有许多大树冒出院墙，绿叶之间隐现古式阁楼。在这个大宅院后方就是树林和紫金山，闹中取静，似乎已经远离喧嚣都市。

这样的庭院可不是一般古董店能拥有的，我相信这家的实力了，于是付了车费走过去。

店铺内一个戴着眼镜，瘦削斯文的中年人在聚精会神看一本线装古书，看到我站了起来，很得体地略一点头：“欢迎光临。”

我拿出黑色珠子递过去，掌柜用一个有软垫的木盘小心翼翼接着，然后放下细看。认真看了半分钟，掌柜说：“这是黑玛瑙，成色不错，如果只有一粒的话，算两百吧。”

我怀疑少听了一个“万”字，或者他在跟我开玩笑？我皱起了眉头，掌柜的微笑着问：“您还有其他东西想要出手吗？”

我极力保持着外表镇定，内心却像是从珠穆朗玛峰跌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竟然只值两百块，这也太打击人了！会不会是他不识货，这可是史前人类遗物啊！

“你确定只值两百块？”

掌柜的脸上还在笑，却有嘲笑的味道。我往口袋里摸，想要另找一件东西试试他的眼光，不料摸到的却是金钱令。这时我失望之下有点儿失控了，“啪”的一声把金钱令拍在桌子上，火药味十足地说：“这个又值多少钱！”

我到十一楼逛了一圈，果然看到了谢知顺在一个病房内，站在靠窗的病床边。布帘挡住了床上的病人我没看到脸，只看到一只插着针头的枯瘦的手。我从病房门口的牌子上确定了是58号床，然后在护士站的病人资料卡上看到了病人名字：谢语诗，另外还看到了主治医生和责任医生的名字。

我去找医生，但这时主治医生已经下班了。我去找护士长，自称是病人亲戚，向她打听病人的情况。护士长态度还不错，有问必答，她所知道的情况都对我说了。

“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我的事跟你无关，你走吧。”谢知顺说完转身就走。

我知道他不是恨我，也不是怕我再给他带来麻烦，而是不愿我为他分担困难。我能看得出来，他已经绝望了，那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绝望和疲惫。但我不死心，我迅速绕到了侧面，进入住院部大厅，正好看到他走进电梯。

只有四个人进入电梯，分别在三楼、七楼、十一楼、十四楼停过。我看了一下科室分布图，三楼是普通外科，七楼是妇产科，十一楼是肿瘤和血液科，十四楼是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可以排除肯定不在三楼和七楼。

“没什么事，快要出院了。”

“我的证件是不是在你那儿？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些钱，我给你密码，需要用钱的话……”

“不用，不用，真的没事了。”

谢知顺摇了摇头：“算了吧，不要去打扰她。”

气氛异常沉重和尴尬，我硬着头皮开口：“师父，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如果你还把我当徒弟的话。”

这个结果是我造成的，如果谢知顺真的是缺钱，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以弥补我的过失。钱，又是要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需要钱，我需要一笔巨款！

我没办法变出一笔巨款来，银行卡里面那点钱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想了一会儿无计可施，不管了，先去南京再说。

他越是说没事，我就越感觉事情很严重。我说：“我刚好就在附近，反正也没什么事，过去看看。”

“病人需要静养，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来了。”

“还好。”谢知顺回答，语气很平谈，但我却从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中，感觉到了无奈、沉重和颓废。

“在哪一家医院？”

“那我过去拿证件吧，我要用身份证呢。”

谢知顺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告诉了我医院名字，没说具体哪个病房，叫我到了医院门口再给他打电话。这更加让我起疑，如果已经治好了快要出院了，他为什么不希望我去探病？通常情况下快要出院的人都希望亲朋好友来走一走看一看。

挂断了电话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不论是吴财升赶走了谢知顺，还是他自己待不下去，吴财升都不可能再给他大笔的钱，说不定他现在连工作都没有，那么哪来的钱治病？只怕要出院不是快治好了，而是没钱治疗了！

之前我到苦竹岭隧道工地不久，就知道了谢知顺的女儿得了一种很难治的病，是吴财升给了一大笔钱治疗，病情才稳定住，后期治疗还需要很多钱。正是因为这样，谢知顺任劳任怨，尽心尽力为吴财升做事，既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有较高的收入。

谢知顺从未对我说过他女儿得的是什么病，他不愿多说，我也没关心过。但我知道他女儿是在家乡调养，现在去南京治疗，恐怕是病情恶化了。

我愣了一下之后问：“你女儿情况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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