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

他的话说完，跪在地上的人就能动了，之前站在中间的中年人向老张行礼，抱拳高举过头然后深躬：“多谢前辈教诲。”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战战兢兢，满脸羞愧。

中年人说：“弟子高寒，负责协调此地事宜，愚昧无知，险酿大祸，幸得前辈当头棒喝，幡然醒悟。敢问前辈真实身份，有什么指示？”

“辞职”了就代表没有责任了，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本来不想管任何闲事，迫不得已出手教训了墨家弟子一顿，这已经违背了他只想当一个普通老工人的初衷，他不愿留下被人当祖宗或者当怪物看待。

很快老张就拎了两个包出来，旁若无人，在众人瞪视之中不紧不慢地走了。

我相信他离开绝对不是因为害怕邪魔，也不是对世间之事漠然，否则他就不会出手教训墨家弟子。但他急着离开的真正因为，我也猜不到，他本身就像是一个迷。

狐妖对我说：“他的境界之高恐怕还要超过逍遥客。”

“是啊，刚才他打耳光的时候，不像是武功绝技，也不像是用了法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狐妖道：“如果是七个刚会走路的小孩，你也能做到，这就是实力差距的问题。但他怎能这么厉害我也不知道，只能说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能化腐朽为神奇，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可统称为‘神通’”。

高寒、东方建宇等人一直在盯着我，盯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是往工地那边走。东方建宇落在最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微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会改变路线，埋回石碑。他们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地下的邪恶力量很危险，只是被野心和欲望蒙蔽了，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局势。经过老张的沉重打击，所有野心、狂傲、欲望都粉碎了，理智就回来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狐妖感叹道，“老张以前一定做过很多类似的事，但从来没有被人知道，才能一直当个普通工人。他所做的，就是制止暴力，然后悄然离开，所以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墨者。”

我从未看到狐妖如此敬佩一个人，逍遥客只是让她敬畏，不是敬佩。

不久后我看到许多人从工地方向回来，进入宿舍。狐妖出去打探了一圈，回来说各部门的高层人员已经在开会，讨论改道的问题。工人都暂时放假，工地被边防战士封锁，除了设备维修和保养队的人外，其他人都不许进入。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墨家弟子在主导方向，还有军队作为后盾控制局面，事情终于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知道可能还有人会来找我麻烦，比如金钱帮的人，失去本性的人也可能围攻我，所以我悄悄离开宿舍，躲到冻土实验室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帐篷内。

狐妖不时外出打探，领导们的会议开了很久还没有结果，因为墨家弟子并非最高决策者，只能提议和施加压力。机修队的还在努力修机器，据说已经向后方和邻近的营地求助。营地内的人虽然有些恐慌，基本还算稳定，没发生什么大事。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我正在静坐，突然感到一阵莫名不安。这时狐妖突然回来了，有些慌张：“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惊问：“怎么了？”

“隧道那边黑暗的力量明显增强了，并且开始向整个营地扩散，而且还有某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总之让我感到极度不安。”

我急忙一跃而起，走出帐篷。一出去我就感觉有些躁热，温度竟然比帐篷内还要高，比白天中午太阳当头时还热，而且一丝风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恐怕是邪魔开始反扑了！我急忙往工地那边跑去，没跑出多远，狐妖就发现营地内开始骚乱，有许多人手持棒棍冲向我这边，另外还有好几个地方开始发生混战——所有迷失本性的人都开始发狂了！

“他们是来杀你的，不能去工地，越靠近工地那边邪魔的影响力越强，一旦被包围就完蛋了，我们要立即逃出营地！”

虽然我不认为我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但至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逃走，所以我还是继续往前跑：“那边有军队可以保护我们！”

“我不信任他们，而且我感觉墨家弟子自身难保，指挥不了军队了。”

我不信，不是不信任狐妖，而是不信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一口气跑到工地入口处，这儿已经设了三道防冲撞的铁栅栏和一道防御工事，灯光雪亮，很多战士在沙包后面准备开火，杀气腾腾。

我大叫：“不要开枪，我是东方建宇的朋友，让我进去！”

没人理我，持枪的战士动都没动一下。我再叫：“高寒呢？我找高寒！”

还是没人理我，而后面数不清的人已经手持武器如洪水般涌来。

“老张您不能多待几天吗？”

“我已经辞职了。”老张说着就向宿舍内走去。

老张转身面向我：“我是要走了，你走还是不走？”

我愣了一下，我以为他大显神威之后，会把事情彻底解决，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这里还有金钱帮的势力，邪魔也不会坐以待毙，只怕事情没这么容易解决。

我当然想跟着他一起走，但是我想起了神树，它的坚定与坚持一直在震憾着我的心灵，没看到事情圆满结束，我不能走。

“我打你欺世盗名！”

……

啪啪啪之声不绝，连响七声，每个人右脸上也出现了一个红色巴掌印。并且七人都跪下了，面朝内背朝外，差不多围成一圈，老张站在中间。

老张像是有些着恼：“我已经告诉你了，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就是一个老工人，可不敢自称墨家弟子招摇撞骗，不是你的长辈也不是你的前辈。”

“是，是，晚辈明白了。”高寒很尴尬。

远处的战士们哗然，纷纷举枪，他们以为老张把四人打死了。但很快四人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茫然的样子。

老张像是掸灰尘一样拍了拍手：“都起来吧，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活也好，死也好，留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好，总归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关系了。”

不仅是我和狐妖惊呆，连较远处的战士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手中的枪差点掉到地上了。

七人显然不是心甘情愿跪下的，却站不起来，满脸都是愤怒、羞愧、惊惧，再加上鲜明的两个巴掌印，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我打你是非不分！”

“我打你恃强凌弱！”

老张背着双手，这个看一看，那个看一看，一边走一边说：“现在知道错了吧？不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一山还有一山高，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自古以来，出现过不少神兵利器，可谁能凭它纵横百世？秦始皇穷兵黩武，军队不可谓不强，器械不可谓不利，结果呢？传二世而绝。你们以为你们传承了墨家的精神，迷信科技的力量，以为掌握了高科技就能称霸天下，难道连最核心的‘非攻’二字都忘了？武字止戈也，练武是为了制止以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古代墨家弟子精研机械，为的也是为了制止霸权和暴力，不是用来争权夺利。你们连这个都没弄清楚，就好意思自称是墨家弟子？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明知道底下有蛊惑人心的邪恶力量，不加以制止，还妄图取为己用，这是愚昧到了什么程度？你们已经完全失去本性变成疯子了！”

七人都不能动，不能说话，脸上表情各异。东方建宇和两个我没见过的墨家弟子脸上有羞愧的表情，他们显然没有迷失本性。另外四个已经失去本性了，脸上是不以为然的表情，根本没听进老宋的话。

“看来两巴掌还不够啊！”老张说完“啪”的一掌打在姓陶的头顶上，姓陶的立即趴在地上不动了。老张手起掌落，在另三个迷失本性的人头上各拍一掌，四个都面朝下扑地不动了。

老张骂一句打一巴掌，声音连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打脸的声音很有节奏感。

被打的人气炸了肺，立即反击，还没被打的人全都围了上去，以拳脚或短兵器攻击老张。但是没有一个人碰到老张，在七人围攻之中老张还是一边骂一边扇耳光，骂声没有停过，七次巴掌声间隔一模一样，每一个人都是在左脸上留下清晰手掌印。

我和狐妖都惊呆了，不说是七个高手，就是七个普通人，想要这样打耳光都不容易。老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感觉并不是特别快，也没什么花巧可言，不是什么神奇招数，随随便便举手就打。但他总是能准确打中，而攻击他的拳脚和武器总是刚好落空，就像是经过了无数次配合演练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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