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这里就是黑水格斯哦！”秋淼探头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青黑色城墙，又随手放下车帘。

闵百户死了之后，她便觉得危险解除。再加上一直在马车里，便也就不再坚持画那个青紫妆容。

车帘随着车辆的行进一晃一晃，雪光透过车窗上的琉璃照在秋淼的脸上。

果然不出所料，徐氏是个从骨子里懦弱的人。

这种人，你只要告诉她怎么做就行了，根本不用说服她，反正弱者总是会为自己找借口的。

老七的媳妇？

老七都死了三年了，一个死人的面子好不好看有什么的！

梅家的声誉？

梅家的声誉在梅有廉一次次的钻营中，早已败坏光了。

连权宦，商人家的女儿都能娶进门做正头夫人。出事至今，梅家夫人死了多少个了，再少一个小门出身的寡妇也不会有人在意！

听说这吉王因为身子不好，一直未曾大婚，至今膝下连一个庶子女都没有。

若是这卫氏跟了及往后，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在王府占的一席之地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林氏觉得自己看人很准，这个卫氏还算是个重情义的。若是能好好同她打理好关系，不愁卫氏不伸手捞她们一把。

林氏翘了翘嘴角，万嬷嬷见林氏心情大好，以为是终于到了地方，心定下来了，便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马车里充满了愉悦的气氛。

黑水格斯并不大，进城没多久，便到了吉王府。吉王府地处城东南，是黑水格斯最好的地方。

女眷们被安置在王府东北角的桃园里。

虽然是守林人的暂居之所，但房子建的很是不错。坐北朝南的三间屋子，前头还有个小院子，厨房靠院东，净房靠院西。东西也算齐全。

“秋淼，你去安顿一下大家吧！”林氏见状很是满意，便又将教育秋淼的事提上了日程。

秋淼早就知道接下来会这样。

从闵百户不明不白地死了，明氏和钱氏又行为失当开始，她就知道这大房应该是没什么想头了。

“这里原是守林人住的屋子，本就不大，正屋祖母和万嬷嬷住着。”秋淼顿了一顿，意料之中的自然是没有反对意见。

“这东西两侧的耳房，东边耳房靠着小厨房，我嫂子有时候要为祖母煎药方便，我们四房就住东面了。”

“还有五嫂刚落水不久，方便照应，也跟我们住在一起吧。”

“大伯娘，大嫂，四嫂，你们就住西侧耳房好了。”

明氏看着腌臜的净房，心里有些不舒服，并不想住西边，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秋淼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她一个人可以掐死五个。可她背后站的是林氏啊！

文秀倒是觉得有几分欣慰，秋淼能独当一面，她自然就能少点麻烦事，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站在正屋，正准备将行李往各自的屋里搬去打扫布置，忽然屋前围着的小篱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穿檀香色素面绸袄，领边镶了一圈灰鼠皮毛的富态妇人，带着两个缩手缩脚的小丫头，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这位是……？”这时候本不该明氏出来说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氏依稀觉得这位妇人有些面熟。

“是明家大姐儿吧，我记得是叫玉和的？”妇人养尊处优的白胖面孔上露出一个还算上慈祥的笑，却是一口叫出了明氏的闺名来。

？？

秋淼和林氏对视一眼，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明氏不声不响的，倒留着个这么一招后手？

明氏自己也一头雾水，这妇人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感觉怪怪的……

“和姐儿不记得老奴了。”妇人边说着，便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自己耳边的金丁香耳坠子。

呵，中等下人常有的做派。在跟同级或者下一等级的下人说话前，装模作样的摸自己的首饰，以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秋淼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妇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略微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也顾不上卖关子了，救场似的自我介绍起来。

“和姐儿，我是罗奶娘的妹子呀！前些日子老奴收到长姐的信，便日日关注着这边的行程，总算是没有错过！”

妇人眼中有些泪花闪动，倒是动了几分真情。

明氏这时候也想了起来，这妇人便是她乳母的幼妹。虽然和她的乳母是同胞姐妹，但一个是长姊，一个是幼妹，俩人年纪也差了快二十岁。

这位罗嬷嬷倒是比明氏大不了几岁，俩人年纪相仿，明氏小时候倒是经常跟她一起玩耍。

后来明氏出嫁，乳母没有跟着一起来，和这位罗嬷嬷也就慢慢断了音讯。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按照以前的做派，明氏自然是没什么兴趣和一个下人婆子追忆往昔的。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

明氏忙请罗嬷嬷坐下，陪着小心找了话题闲聊起来。

“如此，老奴便跟着夫家的人一起来了北地。”罗嬷嬷三言两语讲清了自己如何来到北地，又如何在吉王府做事的经历。

“松子儿，榛仁儿。”罗嬷嬷唤过那两个小丫头：“把外面的东西拿进来。”

小丫头们点头应喏出去了，踢踢踏踏地来回跑了好几趟，拖进来两个炭盆、几筐子炭和一些米面之物。

秋淼暗哂，这下好了，三个房间，两个炭盆，这是要二桃杀三士啊

这是算帮忙还是添乱呢！

林氏不动声色地寒暄了几句，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疲倦之色，罗嬷嬷便知趣地告退了。

明氏拿人手短，再端不起什么贵妇人的架子，亲自和钱氏将罗嬷嬷送到了院门口，口里的称呼已经从罗嬷嬷改为了罗姐姐。

钱氏见她喜滋滋的样子，也觉得与有荣焉，心想这下总算扳回一局。进门时便得意地飞了个眼色给秋淼，却没有注意到端坐在上首的林氏和她阴沉的脸色。

……

其实罗嬷嬷倒是冤枉的很，她一个普通管厨房的下人，哪里能有本事知道梅家的女人们分了几个房间。不过是有多少拿多少，无巧不成书罢了。

林氏却觉得，这一定是明氏来之前通过什么办法和罗嬷嬷联系过，虽然她们之前未必见过面，但那个叶暮不就是这么不声不响地跑路了吗？

林氏的心里对明氏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虽然在林氏看来，这种情况下争夺在家里的话语权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但架不住有人天生就是这样，哪怕全家只有一条裤子，也是要为了谁能多穿一天打起来的。

至于撕到最后会不会弄成一人一条裤腿的局面——这可就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不过……林氏的目光从低眉顺眼地站在明氏身边的钱氏面上滑过。一丝冷酷的笑浮现在林氏脸上，同样的事，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嘛。

想来钱氏在姓何的那个贱人身上也练过手了，若是明氏以后还这么不听话，她不介意再抽出钱氏这把刀来……

……

“唉，真是想想就糟心！”明氏进了屋就摔摔打打地收拾起了东西。

“娘还是忍忍吧，下次罗嬷嬷来的时候，请她再取一个炭盆来了便是。”钱氏向来对林氏观察细致，刚才那一闪神的时候，明显感觉出了林氏看向明氏的目光含义不对。

不不不她可不想再亲手来一次！

尤其这可不是在抄家前或流放路上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现在算是已经安定下来了——但安定下来了也就意味着干什么事都多半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这种大事，可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

若是在这个时候给林氏做刀，多半是要被推出去顶缸的！

好不容易才苟且偷生到现在，活着不好吗？

钱氏正在努力思考怎样才能让明氏安生一点，不要惹到林氏那个老妖婆，好让自己能安生活着，院外却又传来了人声。

“快去看看是不是罗嬷嬷又来了？”明氏忙推推钱氏。

切，怎么可能嘛，那罗婆子不过是厨房里做事的，又不是什么主子，哪能见天的往外跑。

尽管如此，钱氏还是扭着身走到了门口看了一眼。

哦吆，不得了，又是小太监！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来找谁的了！

钱氏的心里倒是想的很清楚，林氏昏睡着的时候，她自然是要投靠别人的。至于那人是明氏，还是闵玉山，这一点都不重要。

但林氏现在醒了，看起来状态还相当不错。那林氏作为当家主母，面子上肯定不会偏心太多的。

那四房的东西，她们大房就肯定也有份！

能占到四房的便宜，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发什么脾气，真是的！

“娘，您先歇着吧，我去祖母那边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钱氏善解人意地帮明氏铺好了床，小心地将燃着了的炭盆放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去吧。”明氏也确实是有些累了。

钱氏眼珠子一转，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直等到那来来往往的人都走了，这才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

“这些是你为吉王诊病得来的赏赐，自己留着用便是了，祖母这里还有呢！”林氏的面色如同三月春风那样柔和。

原来卫氏这些天竟然不是在给那个内官诊病，而是吉王本人！

这个认知让钱氏连秋风都顾不得打，就急急忙忙的跑去跟明氏报信儿。

“什么？”卫氏竟然给外男诊病，那岂不是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诊脉的时候还要摸摸捏捏？

明氏眉头舒展了些，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钱氏见明氏面色缓和，还以为她被权势震慑，立刻就想通了。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安全多了，便不再多说话，一门心思地整理起了东西。

谁知道明氏的心里，还盘算着一个自以为是的妙计呢？

林氏搭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毯，靠在黄花梨榻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

徐氏的神色变化，林氏都看在眼里。

现在叶暮跑了，过继孩子的事，又变成了八字没有一撇。

卫氏竟然是去给吉王本人看病……

实在不行……就给溪云再结一门冥婚吧。

王府约束下人还真是有一套，出门这么多人马，竟然无一人喧哗，连马都安安静静地等着。

“陈大人，女犯的人数清点完了，损一人。”周晓飞例行公事一般向陈迅汇报道。

这都是昨晚他们说好的。

肤光胜雪，唇色如嫣。

徐氏看着一天比一天美艳的秋淼，不知怎么地，又想起林氏那日训斥她的话。

再加上天公作美，归心似箭，吉王府的侍卫们加快了脚程，原定八天的路程，不到六天就走完了。

……

张影暗暗点头，不惹麻烦的同伴就是好同伴。陈迅可比那个闵百户上路多了。

张影觉得，如果陈迅能保持下去，自己倒是不介意在给京里的回函中说他两句好话。

张影收到信儿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第二天出发的事宜。

北地天亮的晚，一直到巳时正，车队才堪堪整装待发。

一路无话。

除了为了跟文秀找话题，也看了两本医书的吉王，开始跃跃欲试的想给自己看病，被文秀严词说服教育了一番外，一切如旧。

因为到了北地，天气寒冷，吉王的身体愈发舒畅了。

陈迅和张虎偷偷出去的事，早在第一时间就被汇报给了护院头子江陵和张影。

张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只让江陵安排两个人去盯着。等盯梢的回来后，又听了下笑话。这事儿便过去了。

寅时刚过，城门就收到急报，昨夜的小股敌袭不过是虚惊一场。城门会在第二天准时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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