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死诗

我朝对面的周小米看去，服了，昏暗中睡得正香，还打起了呼噜。\r

旧楼大堂，黑漆漆的一片，偶尔听到悉悉索索的碎语声。\r

这时，像是起了一阵急风，那些原本便有些破败的玻璃窗“噼里啪啦”地胡乱敲打着。\r

周小米回过头去，往老墙边看，我也随着回过头去。\r

这一看，头皮如遭了电击般，一片晕麻。\r

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女孩，正蹲在胖子的床上，将胖子的肚子撕开，抠出一截肠子，捧在手里吃起来。它吃得极香，不时仰起头，尖笑几下。\r

我急忙转过头，不忍再看。\r

胖子床位左边，一个时髦的新人女孩，好像叫吴琼，突然间大叫起来，然后跑下床，往前面李乐的床位跑去。\r

黑衣小女孩转过死青色的脸，盯着吴琼，抹了几抹嘴巴，恶狠狠的自顾自碎骂着。\r

“乐哥！乐哥！快醒醒，有鬼，鬼来了！”吴琼拼命摇着李乐的床，一阵铛铛之声。\r

李乐如同植物人一般，一动不动。\r

吴琼无力地将身子瘫在地上，捂着嘴巴，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回自己的床位。\r

整个旧楼大堂，死寂死寂，只听得吴琼的哽着喉头的抽泣声，以及那黑衣小女孩吃食人尸发出的咀嚼声。\r

终于，这诡异的咀嚼声，许久之后，停了下来。\r

黑衣小女孩咧开嘴，垂着头自言自语，然后用指甲抠着那堵老墙，抠着抠着，整个身子消失不见。\r

吴琼急忙站起身子，使力揉着眼睛，伸着头望去。\r

我叹了一口气，趁着黑衣小女孩离开，正想安慰她两句。\r

突然，我看见那黑衣小女孩出现在吴琼身后，伸出一双手，抱住吴琼的腰身，探出头，面色死青的脸咧开了嘴，露出两排密密麻麻的尖牙。\r

吴琼也感觉到了，急忙回过头，那诡异的黑衣小女孩扬起头，瞪着一双无瞳的白眼，嘴里不断碎语。\r

“啊！”吴琼的尖叫声刺破了死寂。\r

黑衣小女孩爬上吴琼的背，攀着头，伸出干枯的指，在吴琼的额头上点了一下。\r

吴琼惊吓得昏死过去。\r

黑衣小女孩趴在地上，舔了几下吴琼的脸，然后往老墙快速爬去，一下子消失不见。\r

整个旧楼大堂又诡异地静了下来。\r

我看着地上的吴琼，左脸布满了星星点点红斑，那是被女鬼舔过的地方。让人心悸的是，吴琼的额头正心，烫起一个血色的疤。\r

正如吴小峰所说，死诗世界里，人类，不过是地狱深渊的玩物。\r

幸好，冥冥之中，这里遵守着某一种规则。按李乐的分析，每一夜，女鬼只能吃一个人，所以，当它吃了中年胖子后，哪怕记恨了吴琼，也没有吃她。\r

“她明晚死定了，那女鬼，留了鬼印记。”对面的周小米睁开眼，对我说道。\r

“它走了么？”沉默了一下，我问道。\r

“应该是走了。”\r

我下了床，将昏迷的吴琼搀扶到旁边的一张空床上，替她遮好被子。\r

周小米叹了一口气，翻过身子，继续睡了起来。\r

窗外的天色渐亮，二楼铁门“砰”的一声打开。瘸腿老头走下大堂，望了望，咧开嘴笑了一下。\r

铁门晃动的巨响惊醒了所有人。\r

李乐率先下了床，紧接着胡樱和其他人也下了床。周小米揉了揉眼，冲我笑了一下。\r

“过来，都过来。”李乐喊道。\r

除了依然昏迷的吴琼，余下的六个人都聚到一起。\r

“我猜得没错，八个人，每一夜，女鬼要吃一个。”李乐抹了一把脸，说道。\r

所有人沉默不语。\r

“去看看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李乐说道。\r

我和周小米走在人群最后，不多时，前面的人里，有人忍受不住呕吐了出来。\r

“你不怕吗？”我问周小米。\r

“怕啊，怕怕就不怕了。”周小米回道。\r

......\r

中年胖子死得很惨烈，口张得极开，舌头已经被撕掉，只剩一团模糊的碎肉，眼睛被抠去，空洞地瞪着天花板，有些死不瞑目。腹腔被撕开，肠子内脏都被剐了去。\r

李乐皱着眉头，捻起尸体上的一朵纸折的白花。\r

红的是血白的是花。那诡异的童谣验证了这一切。\r

“每吃一个留一朵？”旁边的胡樱问道。\r

“可能是，也可能用来提示明晚要吃的人的数量。”李乐说道。\r

“昨晚那胖子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李乐回头，问着另一个睡在墙边床位的新人女孩。\r

女孩叫张雪雪，听到李乐的问话吓了一跳，实际上，她一夜都睡不着，双眼充血，先是听到胖子被吃，然后是吴琼尖叫。\r

“没注意......对了，好像他打呼噜声音有些大。”张雪雪说道。\r

李乐眯起眼，拍了拍张雪雪的肩膀，笑着对她说道，“那便对了，不要担心，按理来说，靠墙里头的床位，应当是最安全的。怪只怪这胖子，自食其果。这两天我们团结一心，破解开这死循环，大家都能出去了。”\r

张雪雪闻言，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r

周小米冲着我努了努嘴，想说的话不言而喻。\r

这时，不远处的床位上，吴琼大叫一声，醒了过来。\r

她睁开眼，脸色死青，额上的烫疤泛着血色的红光，看见李乐，急忙哭嚎着奔去。\r

“乐哥乐哥，女鬼来了，我看见它在吃人，就在我身后蹲着身子吃，怎么办，今晚它还要来。”\r

李乐盯着她额上的烫疤看了一下，嗯了一声。\r

“它昨晚还跑到我身后，抱......”吴琼继续凄厉地喊道。\r

“自己看看额头的烫疤，它今晚肯定会来找你，你自求多福吧！记住了，今晚再跑来我这边，我便先杀了你！”李乐极不耐烦，打断她的话，然后狠狠地一脚踹开吴琼，和胡樱一起往外走去。\r

吴琼捂着肚子，愣在当场。\r

张雪雪望了她一眼，急忙跟着李乐走去。\r

“还有救么？”我小声问周小米。\r

周小米摇摇头。\r

吴琼趴在地上哭喊起来，没有人敢走过去。\r

一个已经被鬼惦记上的人，应当避而远之。\r

周小米突然抓起我的手，迈开小步。我有些愕然，看向她。\r

“走吧，我菩萨心肠的搭档。”\r

走到门外，周小米停了下来，瞪着眼睛看我，鼻尖一耸一耸。\r

“你昨夜抠脚了么？手上尽是些泥皮。”\r

我无奈地点点头。\r

周小米将我的手甩开，一百八十度弧角甩开。\r

除开必死的吴琼，六个人都走出了大堂，站在旧楼前的空地上。\r

大堂里的吴琼还在哭喊着，声音越来越嘶哑，紧接着响起硬物摩擦地板的声音。\r

我有些哀伤，回过头，看见吴琼将头磕在地上，疯了一般，不断用额头摩擦着地板，磨得头皮打起无数的小肉卷，无数鲜红的细血渗出，青白的头骨暴露出来。\r

那“嚓嚓嚓”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剧烈打鼓。\r

李乐冷笑一声，继续低着头和胡樱私语。\r

“鬼印，入骨入髓，磨不去的。”周小米沉默了一下，说道。\r

我回过身进了大堂，走过去扶住死命磨着头的吴琼。\r

吴琼抬起头，额前的烫疤已经随着头皮烂开不见，碎发黏着血，耷拉下来。\r

“呜呜呜......”\r

吴琼停下磨头的动作，声音依然凄厉幽怨，让人听了，身子微颤。\r

“呜呜呜，谢谢你，昨晚我知道也是你帮了我。”\r

我没有说话，扶她坐到一张床上。\r

门外的周小米向我挥手，我沉默了一下，看着吴琼说道，“今晚那鬼来之前，我可以先把你打晕。”\r

吴琼一愣，面色铁青的脸上哀伤之极，泛起一丝苦笑，然后向我磕头叩谢。\r

周小米在门外开口喊着我。\r

李乐回头，看着我，不屑地笑了一下。\r

余下的人没有出声，如同雕塑，垂着头立着。\r

瘸腿老头又打开铁门，下了楼，将一个大黑袋子扔在一张床上，然后又走回二楼，“哐当”一声关上铁门。\r

“陆小甲，认真点，这里不是人间，是地狱，地狱你知道吗？”周小米有些发怒，冲我说道。\r

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暖暖的小感动，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摸了摸周小米的头。\r

摸摸头，摸摸头。\r

这亲昵的动作让周小米楞了一下，然后甩下一句小小的狠话跑开。\r

大堂里，李乐已经打开那个黑色大袋子，里面装的，居然是一碗碗的速食面，以及几瓶矿泉水。\r

吴琼坐在一张床上，双手按在膝脚，垂着头不言不语。\r

我走近周小米，咳了咳嗓子。周小米转过头。\r

“刚才吴琼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这句话，是女鬼在她身后自己碎语时，唯一听清的一句话。”\r

“什么话？”\r

“我要上床和你睡觉。”\r

我睁开眼，发现对面的周小米已经翻过身子，昏暗中，冲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r

我点点头。没过多久，再也听不见胖子的任何声音。\r

“我睡床上不睡地下，我喜欢用指甲挖嘴巴，噼啪，噼啪，舌头断了......”一个极尖细的声音在空旷旷的大堂上念起童谣，伴随着胖子的哑叫声。\r

终于，胖子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r

我不知是不是剩余的七个人都睡死了，还是只有我一个醒着。\r

噼啪噼啪\r

眼睛瞎了\r

看不见花\r

不多久，响起一阵指甲抠着墙壁的声音。闻声，我急忙闭上眼。\r

靠墙那边，突然响起那个中年胖子的惊乍声，他撕扯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蚊声，像是怕到了极致，非常压抑。\r

回头看看我吧\r

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悸得慌，无法睡着，我又默念了一遍这首诡异的童谣。念着念着，觉得心里越来越慌。\r

你回过头吧\r

回过头吧\r

舌头断了\r

说不了话\r

红的是血白的是花\r

我在你身后\r

快回头\r

我睡床上不睡地下\r

我喜欢用指甲挖嘴巴\r

噼啪噼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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