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死诗

树妖今夜似是被激怒，极为疯狂，最后时间里，须根暴长。\r

汪国真后退几步，绕到李章湖身后，准备将他往外踹去。\r

“李章湖！小心后面！”我大喊道。\r

“去你妈的！你要阴老子！我弄死你！”\r

瘦弱的汪国真被打得眼镜破裂，没有还手，只是森然冷笑。\r

“若他们不死！你能保证，死的人不是你么！”汪国真尖叫。\r

李章湖闻声，停了手，有些失神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了声谢谢。\r

还剩五个续命人，我，周小米和苏罂，汪国真，还有过了四章死诗的李章湖。\r

宁采臣解开装干粮的包袱，很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能吃五六天了。”\r

我总是觉得，宁采臣和聂小倩，这一对苦命鸳鸯，在这章死诗中，似是某种钥匙一般。\r

树妖退去，危险暂时退去。\r

突然，我听到宁采臣开口，“有一个人走过来了。”\r

闻言，我心惊肉跳。\r

这老山上，除了兰若寺里能避祸，哪里还有活人。\r

脚步声很轻，走到门口停住身子。\r

月光下，我看到一张曾经不怒自威的脸，如今却苍白无神。\r

何虎！\r

何虎仰起头，似是瞎了眼一般，不断嗅着空气。\r

身上的衣裳还沾着泥土，莫非是从坟里爬了出来？\r

可明明已经被吸干了血肉，只余人皮包骨。\r

宁采臣惊呼出声。\r

何虎人皮的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枯枝，尖利些的，已经刺穿人皮，捅了出来。\r

“这个人，被姥姥招了鬼......”聂小倩说道。\r

我撑着墙站起身子，捏住骨刀。\r

“姥姥要吃心......”何虎突然张开口，声音极其平声冰冷。\r

汪国真怒叫一声，冲了过去，平刺出桃木剑。\r

桃木剑刺入何虎身子，何虎顿了一下，伸直一双长出尖甲的手，往汪国真抓去。\r

汪国真避不及，肩膀被撕下一块肉，鲜血淋漓。\r

“坏了，桃木剑驱不得!”苏罂喊道。\r

咬了咬牙，我将骨刀往何虎额上刺去。\r

骨刀没入，何虎怒吼一声，一脚将我踹开。\r

“用火烧！它已无肉体，尽是枯枝填身！”周小米喝道。\r

我急忙抓起篝火上的一根炭火，往何虎身上燎去。\r

果然，何虎疯狂地手舞足蹈起来。\r

一瞬间，大火烧遍全身。\r

再见了，何虎。\r

我失神地看着面前的火人，暗道。\r

天亮时，老山上又落下一场雨。\r

我迫不及待地跑到那处印着血符箓的山石前。\r

“不见了。血符箓似是被雨冲刷，抹去了。”我有些颓丧地说道。\r

“笔画太复杂，我也画不出了。”周小米沉默了一下，说道。\r

“死局了。”苏罂苦笑道。\r

李章湖沉默不语。\r

汪国真站在不远处，听到我们的话，背着桃木剑，有些失神地往回走去。\r

兰若寺里，包括宁采臣，余下的六个人静静坐着。\r

“我喜欢隔壁三班的那个留短碎发的帅哥，看他打篮球，总是被篮球撞到头。”苏罂突然笑道。\r

“我是个遗腹子，身体自小孱弱，乡里有先生说我活不过二十五。我阿爷寻来死诗集，教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李章湖沉默了一下，也开口道。\r

我和周小米没有出声，静静听着。\r

汪国真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r

宁采臣正握着伞，昏昏欲睡。\r

突然他见到纸伞不停抖动，急忙起身撑开。\r

聂小倩从纸伞中飘落了下来。\r

她看了一眼宁采臣，然后转头看着我们，施了一礼。\r

“这几日的相助，小倩无以为报，愿倾力帮诸位下山。”\r

闻声，我们抬起头。\r

我想了一下，应该是聂小倩极为艰难的决定，否则的话，当初便会早早说了。\r

聂小倩定了定神，看了看外头昏黄的天色。\r

沉默了一下，踮着脚走了出去。\r

山风大了起来，林鸟撕着嗓子啼叫。\r

聂小倩结了个手势，在兰若寺外跳起舞来。\r

如脱兔，如游蛇，又如摆首的孔雀。\r

十里平湖霜满天\r

寸寸青丝愁华年\r

对月形单望相护\r

只羡鸳鸯不羡仙\r

枯骨莽草阎罗殿\r

森森兰若无人眠\r

一曲长悲未听尽\r

满身狰狞回人间\r

聂小倩边跳边唱起死诗，曲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r

一场黑云汹涌而来，遮去了昏黄的天。\r

“黑山老妖。”沉默了一下，我说道。\r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脸色惊惶。\r

宁采臣看得有些失神，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爬满了哀伤。\r

黑云停在兰若寺上空，一个极阴郁的声音响起。\r

“聂小倩，莫不是答应了？做本王的鬼妾！”\r

聂小倩停下动作，身子有些发抖。\r

“奴家可随你去，请大王应承奴家一事，送这几位村人下山。”\r

黑云里的声音，并没有立即应承，沉吟了许久才开口。\r

“树精与我，各不相犯。它封山吃人，也属自家事情。本王不好插手，只送一人下山。”\r

聂小倩抬头，看了看黑云，走入兰若寺里。\r

宁采臣上前，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r

“宁郎，你听奴家说。奴家此去，便回不得了。尸瓮你拿好，等过几日，请来大德高僧念经往生，奴家便可转世投胎。”\r

宁采臣落了一脸泪水，抹了几次，抹湿了长袖。\r

聂小倩顿了顿，继续说道，“宁郎且记，下山时，往村外的北面走，听得人说，那里有座寺庙，住着大德高僧，当可解救这几位村人。”\r

宁采臣泣不成声，聂小倩拖住他的手，往兰若寺外走去。\r

“聂小倩，你的尸瓮在何处？”黑云中的声音又问道。\r

“自然在姥姥手里。”聂小倩平静说道。\r

“也罢，过几日本王自会去相讨。便是这书生么？”\r

说着，宁采臣突然无端飘上半空，往老山外飘去。\r

宁采臣无惊无惧，垂着头，离开了老山。\r

黑云裹着聂小倩，也匆匆散去。\r

兰若寺里。\r

“宁采臣会不会不回来？”李章湖问道。\r

“应该不会，我才明白，宁采臣并不是引路人，而是伴着死诗而生的委托人。”苏罂说道。\r

“委托人？”我问道。\r

“应该没错，若是当时我们走错一步，比如与宁采臣不和，或者没有取回尸瓮，那便不会触发这样的剧情。先前出现的引路老头，讲的是下山便能活，自然无错，而宁采臣，才是我们能下山的关键。”苏罂说道。\r

“灰页死诗，比起蓝页死诗，要解开的局，太多了。”我说道。\r

兰若寺外头，天色慢慢暗了下来。\r

不知宁采臣来不来得及，请来大德高僧帮忙。\r

“请自然会去请，怕来不及，今夜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苏罂犹豫了一下，说道。\r

我看着周小米，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r

周小米抬起头，佯怒地瞪了我一眼。\r

天色终于暗透，苏罂叹了一口气。\r

熟悉的唢呐和铜锣声，突兀地响起。\r

我捏出骨刀，有些失神地看着兰若寺外。\r

突然，我听见一阵清明的佛号。\r

“贫僧十方，前来相助。”\r

十方和尚？岂不是梁朝伟演得那个小和尚，最后化成巨佛？\r

树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叫，伸进兰若寺的须根急速收缩回去。\r

我苦笑一声。\r

盼不来燕赤霞，却盼来了十方和尚。\r

许久后，一个满脸威严的老僧，踱进了兰若寺。\r

“阿弥陀佛，随我下山吧。”\r

闻言，所有人快速起身，跟在老僧后，战战兢兢地往外走去。\r

老树妖退去，黄藤却依然封山。\r

老僧很平静地伸出双手，怒喝一声，撕开了黄藤的一个口气，唤我们走过去。\r

汪国真急忙往后退了几步。\r

“无惧，可过。”老僧开口道。\r

咬咬牙，我弯下身子，率先钻了过去。\r

紧接着，苏罂，周小米，李章湖都钻了过去。\r

“施主快些，可过！”老僧满头大汗。\r

汪国真确定无问题后，才往前走去。\r

他弯下身子，负在背上的桃木剑，却忽然被卡住，摔在了地上。\r

汪国真急忙退回身子，伸手去捡。\r

老僧哀叹一声。\r

四周黄藤疯长，刺向汪国真，顷刻间，化成了干瘪人尸。\r

外头响起唢呐声和铜锣声，树妖退去。\r

李章湖爬起身子，冲到汪国真面前，举起拳头，恶狠狠地打下去。\r

汪国真回头冷冷地看了看我，怒叫一声，扯过另一个分神的续命人，往前推去。\r

如出一辙，被推去的续命人，遭须根穿腹而过，尸体干瘪地落到地上。\r

我苦涩地闭上了眼睛。\r

我和汪国真已经极累，这须根砍了又生，砍了又生。\r

“还有差不多五分钟！”周小米凝声说道。\r

刚说完，须根终于无所顾忌地爬入兰若寺里。\r

李章湖回头，见着汪国真在身后起脚，大惊失色，侧过身子闪开。\r

也顾不得叫骂，往后退去。\r

须根趁机往我刺去，我矮下身子避开，气喘吁吁地往后缩去。\r

“小心，大约还有两分钟！”苏罂一直默数着时间，叫道。\r

汪国真扯来身旁的一个续命人，狠狠地推了出去。\r

被推出的续命人诧异了一下，来不及张口，须根刺入肚子，搅了一阵，吸尽血肉，一具干瘪的人尸落到地上。\r

兰若寺里的人，按着顺序接连发掌，一切似乎循着原计划而行。\r

“没有定身术了。”李章湖浑身颤栗的说道。\r

“汪国真！我草你妈！”我双目赤红地吼道。\r

周小米和苏罂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小心地防备着。\r

汪国真没有应声，冷冷看着周围。\r

一分钟时间很快过去，须根又疯狂地生长起来。\r

我捏着骨刀的虎口，已经裂开渗出了血。\r

宁采臣扶着受伤的聂小倩，已经退到后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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