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死诗

我讨了个没趣，往后退去。\r

月光被云遮了去，整条漫长无际的驿道，只余两盏白事灯笼微微的亮。\r

送棺人，夜里行路，白日休息。\r

相遇而过时，我用眼角瞄了一下，顿时头皮发凉。\r

那是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头，正慢慢地扭转一张死色的脸，看着我们。\r

我定了定神，收回目光。\r

马车渐渐走过，突然，我听见后面的吴长风惊吓得叫了一声。\r

该死！\r

果然，那寿衣老头咧开嘴，尖声笑了起来。\r

老柳头怒骂一声，嘴里大喊，“走快些，走快些！”\r

身后的吴长风又发生一声尖叫。\r

我回头看去，寿衣老头已经拖住吴长风的腿，发出刺破夜色的怪叫声。\r

吴长风瘫在地上，显然被吓得不轻，第一次进入死诗世界，对这些地狱衍生的恶鬼，抵抗力极低。\r

有时候，我很庆幸，在第一页死诗里，便遇到了周小米。\r

老柳头面色苍白，回头看了眼，催促我们继续往前走。\r

我叹了一口气。\r

吴长风的喊声越来越凄厉。\r

咬咬牙，我返身回去，抽出骨匕。\r

吴长风已经哭喊得涕泪横流，见到我走过来，马上开口求道，“救我......救救我......”\r

寿衣老头死死捏住吴长风的腿，往两边黑不溜秋的野地中死命拖去，拖出一道泥印。\r

虽然担心触发恶事支线，我还是举起骨匕。\r

骨匕在夜色中闪着寒光，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木香气。寿衣老头尖叫起来，急忙松开吴长风的腿，快速地往野地里爬去。\r

这骨匕，有些生猛啊......\r

“快起来！这只是山野小鬼！若下次再胡乱叫唤，引来恶鬼，谁也救你不得！”老柳头回过身子，怒斥道。\r

原来只是小鬼，怪不得。\r

我扶起吴长风，往前走去。\r

马南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眯着眼笑。\r

我也有些干涩地冲他笑了一下。\r

棺队继续前行。\r

我似是听到棺椁里，有人在里头用手指甲抠着棺壁。\r

沉思了一下，我没有出声。\r

老柳头顿了一下身子，随后岣嵝着腰继续往前走着。\r

我对面的白洁抬头，看了看我，脸色苍白地指了指棺椁。\r

我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

吴长风走在我身后，战战兢兢，压抑地撕着自己的嗓子小声啜泣。\r

棺椁里细微的声响，依然在不停发出。\r

六人无言，在夜晚漆黑的驿道上，一路西行。\r

拉车的老马似是极通人性，也听得身后棺椁的碎声，暴躁之极，不断地歪着嘴嘶叫。\r

嘶叫到了天明。\r

老柳头似乎累极，后背上全是汗水。\r

唤我们将马车拉到一个小山坡上，就地扎营歇脚。\r

“白日歇息，晚上送棺。你们五个，轮流责守。”\r

扔下一句话，老柳头背靠在一棵树下，闭着眼睡了起来。\r

我望去树荫下的棺椁，阳光透过枝缝，洒了一地光圈。\r

唯有这口棺，如某种物质的绝缘体，阳光居然洒不到棺面上。\r

阴气沉沉，隐约灰气缭绕。\r

我看得有些心惊，急忙回了头。\r

白日睡眠并不好受，醒来时，整个脑袋有些晕乎。\r

我晃了晃，抬头看了看，天色暗了下去。\r

老柳头从马车上取出干粮，分给了众人。\r

老马嚼烂最后一把草。\r

“起车！出发！”老柳头高呼。\r

长夜漫漫送棺路，又开始了。\r

吴长风依旧很惊惶，哪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得打抖一下。\r

我叹了口气。\r

送棺队行到一处老林子中，老柳头突然停下了身子，抬起头，环视了一下。\r

“加快脚力，走快些！”老柳头喊道。\r

我暗觉不对，摸着腰身上的骨匕。\r

果然，没多久，四周围传来“滋滋”的声响。\r

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r

眨眼间，无数山蛇，四方蜿蜒聚来。\r

黄的白的黑的花的，吐着信子，凸出的蛇眼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的棺椁。\r

老柳头放下白事灯笼，从马车上抽出一把扁担，打着聚到前面的山蛇。\r

见状，我们五个人也各尽其力，赶着山蛇。\r

“蛇王来了！”陆建华突然大喊。\r

我扭头看去，惨淡的月光下，一条十余米长的巨蛇，晃着蛇头，快速蜿蜒游来。\r

无人敢挡，都往后退去。\r

蛇王攀上棺椁，仰着蛇头撕叫几声，然后用蛇尾不断地击打。\r

老柳头挥起扁担，狠狠地打在老马身上。\r

老马吃痛，撩着蹄子疾跑。\r

“快跑！”老柳头怒喊。\r

蛇王依然盘在马车上，蛇尾依然不停击打着棺椁。\r

终于跑出老林子，我喘着大气，往前看着马车。\r

老马也停了下来，蛇王不知何时下了马车。\r

让人心惊的是，棺盖滑了下来。\r

棺椁里，居然还有一口小些的棺。\r

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身体发白，伏头靠在小棺上。\r

“道士随棺，这小棺里的东西，怕是诡异之极。”一旁的马南颤着声音说道。\r

我眉头皱了起来。\r

道士随棺，我也曾听过，以为只是网上的趣闻。\r

一般来说，死去的人入殓后，被置入棺材，都是一人一棺。\r

若碰到极为诡异的人尸，便会有道家大德，以身殉道，自尽后随在棺椁里，压住人尸的鬼气。\r

正想着，死去的道袍老者，由于马车倾斜，掉到了棺椁外。\r

老柳头面色凝重，唤我们将道袍老者的尸首，扛回去放回棺椁里。\r

我使力搬着尸首，只觉得这人尸如铁铸一般，无比沉重。\r

累得气喘吁吁，才将这尸首扛回了棺椁里。\r

我发现，这道袍老者的肤色，已经由白变灰。\r

突然，我听见棺椁里的小棺，又响起那指甲挠棺壁的声音。\r

老柳头聚着白事灯笼靠近，小心看了看，念叨了几声，让我们盖上棺盖。\r

长夜里的风似乎更凉了些，我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提防着。\r

“道士随棺见了天，怕是不灵了，棺里的东西要压不住了。”马南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r

我忽然明白老林子里的蛇王，居然是蓄谋已久。\r

一股不知名的寒意涌上我的身体。\r

老柳头哽了哽喉头，看了看我们，忽然说道，“怎么少了一个人？”\r

闻言，我大惊，四下看去。\r

吴长风不在我背后！\r

吴长风不知何时不见了！\r

所有人呼出一口凉气。\r

我循着来路，寻了一段，哪里有半个人影。\r

老柳头叹了口气，不敢停留，呼唤我们继续往前。\r

突然，我听到棺椁里发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哭泣声，极压抑。\r

吴长风的声音！\r

老柳头听后不敢耽误，又唤我们快快打开棺椁。\r

棺盖掀开，道袍老者蜷缩在一角，耳口鼻眼，流出橙红的脓血。\r

“这不是死人么？怎么还能流血......”白洁惊恐地说道。\r

一般来说，人死灯灭，生机逝去，何况这老道士，怕是死了起码半个月，如何还能流血？\r

还是脓血！\r

“他在小棺里......”马南手抖了抖，指着棺椁里的小棺。\r

我心里打了一个疙瘩。\r

老柳头咬咬牙，怒喝，“好歹是条命！起棺！”\r

五个人使力撬着小棺棺盖。\r

这小棺封的极死，无缝无隙，也不知吴长风是如何钻到了这小棺里。\r

半柱香后，老柳头手一推，推开了棺盖。\r

小棺里，吴长风死了，眼睛瞪得极大，嘴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是看到极恐惧的东西。\r

胸腔被一股力量大力撕开，掏去了心。\r

“将他抬出来。”老柳头喝道。\r

吴长风被抬出来之后，发现他尸首身下，还有一具人尸。\r

一具雍容华贵的老妇尸体。\r

银发苍苍，面色白润，犹如活人一般。\r

让人心惊的的是，老妇平放在身前的手上，利甲生出，沾了鲜血，甚至在嘴角，也留有淡淡的血迹。\r

这时，天上突兀地打起旱雷来，闪电划过。\r

我仿佛看见这死去的老妇，嘴角抽了一下。　\r

那人影依然一动不动，眼看着离马车越来越近。\r

我屏住呼吸，摸着腰身上的骨匕。\r

我往前看去，驿道正中，一个似是人影的东西，背着身子，立在路中央。\r

老柳头沉默了一下，回过头看着我们说道，“莫要慌，走靠边位置，不要发声。”\r

随后，老柳头拖了几下老马，老马慢悠悠地行了起来。\r

无人知是鬼门关\r

五个续命人，加上这个老头，刚好六个人。\r

老马，棺椁，白衣丧服。\r

约莫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驮着棺椁的老马突然停了下来，暴躁地嘶叫着。\r

“老柳头......前面有人挡路。”吴长风突然战战兢兢地说道。\r

“老柳头，这送的是何人呀？”\r

老柳头瞪着眼睛回头，骂咧道，“不该问的莫要问！送到关镇，少不得你银子。”\r

“诸位也可以叫我老柳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起车！出发！”\r

待我们换上丧服，老头说了一声。\r

一声丧哭一声欢\r

六人白衣送棺去\r

夜色中，老马拉着棺，六个人分两组随在马车两旁，沿着驿道，往前走去。\r

老柳头和马南，分两头提着一盏白事灯笼，吴长风被分配拿住一根系着白布的竹鞭，偶尔要虚晃几下。\r

想了想，我走上前一些，开口问道老柳头。\r

无疑，这老头是引路人，与我们同去送棺。\r

听着老头的话，我想起那首死诗。\r

一匹老马一个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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