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朝鲜版夺门之变,献朝鲜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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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住瞪着他:“明军是想让我们和朝鲜人火并,他们好渔翁得利,你以为大明会好心好意救援朝鲜?”

他说的是蒙古语。

女真也有自己的语言,奈何鞑靼过于强盛,统治着东漠北、东北地区,女真人为了更好的跪舔鞑靼,就放弃了女真语,都在说蒙古语。

死了他李满住,女真就是一盘散沙,一盘散沙的女真只会逃回建州三卫,不会再给大明当刀了。

王越在了解他,他也在了解王越。

若天下人还认为景泰帝是昏庸之君的话,那绝对是天下第一蠢货。

景泰帝极善用人,王越是景泰帝极为重用的人杰。

恰恰说明,王越极为有才。

此人声名不显,但看看他最近在做什么,就知道其人之厉害。

王越驻扎在义州,练兵、汉化、移民。

就这三件事,别人一件一件做,都未必做好,王越三件同时做,有条不紊,样样杰出。

他李满住和鞑靼人打交道半辈子了,知道鞑靼兵多么桀骜不驯,他们只服强者。

而王越是个瘸子,只会被鞑靼兵笑话的瘸子。

偏偏这个瘸子,却统率了一万七千鞑靼兵!

鞑靼兵没有哗变,耐着性子被他操练。

说明王越的统兵本事之强。

而其人更高明的地方,是在看朝鲜全局,善于抓住机会。

女真人驻扎朝鲜几个月了,早已不复初来时的雄心壮志,精力都浪费在朝鲜娘们身上了。

钱多了、腿软了、堕落了,早就不是强兵了。

此时的女真兵,是最弱的时候。

反观鞑靼兵,王越用熬鹰的方式,熬着鞑靼兵,忽然放出来,鞑靼兵就如出匣猛虎。

一强一弱,高下立判。

同时,他选择的机会最好。

汉城外城已经被攻克,内城摇摇欲坠,王越忽然动手,抓准机会,救援朝鲜。

所以,李满住明白,王越不止在打仗,更多的在统筹朝鲜政治。

这样的王越,一定会会放他李满住离开平壤,祸乱整个朝鲜的。

同时,他也看透了大明皇帝的心思。

大明皇帝要收朝鲜之地了!

他不需要一个恭顺的小弟,而是要把小弟变成内地。

所以,把藏在山沟里的朝人,花大力气移去辽河套,然后再大肆移入汉民进来,就能将朝鲜北部攥在手里。

而朝鲜,北部地势险峻,南部是平坦的平原,只要平壤在大明手里,南方就是一马平川,旦夕可平。

南方的朝人,反抗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大明皇帝的棋局。

险峻地势里住着汉人,朝人住在无险可守的地方,朝人就只会被迫同化为汉人,不允许他们反抗。

李满住也不是庸才,他抓准这次机会,壮大女真。

他被大明皇帝驱使,祸乱朝鲜,他就能把朝人变成女真人,再用朝鲜财货养女真兵,用明军锤炼女真人的战斗力。

等女真回到老巢的时候,势力壮大几倍。

皇帝陛下您要朝鲜,那广阔、寒冷的东北,就归我女真吧!

果然。

李满住慢悠悠的撤出平壤,郑古塔也慢吞吞地占领平壤,尽量避开和女真巷战。

鞑靼兵是骑兵,骑兵打不了巷战。

女真兵是步骑兵,打巷战反而占据优势。

所以,朝鲜官员不停催促郑古塔,要求郑古塔追击李满住,杀掉李满住,为朝鲜王报仇!

此刻,十几个朝鲜高官,围着郑古塔,叨叨个没完。

郑古塔听着烦了,瞪起眼睛:“你们怎么不去杀?”

“天朝陛下令伱救援朝鲜,而你却放任李满住离开,本官要向陛下告你一状!”朝鲜官员怒发贲张。

很多身穿红色官袍的官员,指着郑古塔,说:“李满住罪恶滔天,你却怯战畏战,放任贼首离开,将天朝皇帝的颜面置于何地?你郑古塔是否和李满住有所勾结?”

见他们把景泰帝搬出来,郑古塔有点心虚:“我麾下将士都是骑兵,不善巷战,如何攻杀?”

“那出城追击还不行吗?”

“天色将晚,本将对朝鲜地势不熟……”

郑古塔没说完,就被那个红衣官袍的官员喝止:“本官愿意随你去杀敌,如何不熟悉地形?你若畏战,可将兵卒借给本官,本官必斩李满住之狗头!”

郑古塔被逼到角落了,嘟囔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打李满住呢?借我的兵干什么?”

“你!你个蛮子懂什么!”朝鲜官员呵斥。

郑古塔是鞑靼人,归化了大明。

缺什么补什么,他最恨别人瞧不起他的出身。

“本将是陛下钦封的乐安伯!不是你朝鲜的走狗!”

郑古塔凶恶厉喝:“陛下尚且下圣旨,言明鞑靼亦属华夏苗裔,和汉人一样,为华夏人!”

“陛下设帝王庙,有一庙全是蒙人,说明蒙人和汉人是一家人!”

“你朝鲜官员,竟如此轻贱本将!”

“殊不知,没有本将,你们还在给李满住当狗呢!”

“本将没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报效你们的国王?”

“为什么本将来了,你们就满嘴忠义了呢?还给你们朝鲜王报仇?以前想什么去了?”

“本将问你们,为什么给李满住当狗?”

郑古塔气得发慌,面露凶狠:“好!”

“本伯嘴笨,辩不过你们!”

“传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许出入!”

郑古塔悄悄把手放在刀柄上。

别忘了,王越还给他下达另一个任务了呢!

“为何要关闭城门?”

朝鲜官员指着郑古塔:“你郑古塔是否要背叛陛下,自立为王?”

“自立你妹啊!”

歘!

郑古塔忽然抽刀,一刀劈在他的胸口之上:“就你话多!”

“啊?”

一见郑古塔杀人了,其他官员吓得惨叫,有人逃命,有人朝着北京方向叩拜:“陛下呀,您为何重用鞑靼人呀!他们要背叛您呀!占据朝鲜自立为王呀!”

“全部杀掉!”

郑古塔懒得废话,直接下令开杀。

平壤城中的朝鲜显贵,在李满住攻占朝鲜之后,过得也不错,甚至很多文官,被李满住征召,在李满住手下为官。

明军来了,他们反而有些小失望,明将根本就不用他们。

更大的失望,在后面呢。

李满住没屠城。

明军反而开始屠城!

郑古塔关闭城门之后,下达命令,允许鞑靼兵,进入高门大院抢掠,并允许屠城!

平壤这座城池,对朝鲜的政治意义太大了。

不屠城,难以控制。

而且,此地易守难攻,建在险要地势上,明军兵力很少,只有两万人,想彻底控制平壤以北,根本不现实。

所以,王越给郑古塔的最后一道命令。

是控制平壤之后,放任兵卒抢掠,并适当屠城!

郑古塔不懂什么适当。

直接开屠。

反正屠城这活,是鞑靼人的传统技艺,天生就会,还非常擅长。

整个平壤,陷入极致的恐惧之中。

高门大户被打破,凶悍的鞑靼兵进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真正祸乱平壤的,反而是朝鲜百姓,他们觉得是发财的机会,都出来跟着鞑靼兵抢,互相杀。

整个平壤彻底乱起来。

郑古塔坐在朝鲜官员尸体之上:“传令各军,不许点火,不许烧城!所有抢掠所得,归属个人!”

他很清楚,这是王越一石二鸟之计。

屠城平壤,消耗鞑靼兵。

他是大明伯爵,可不在乎鞑靼兵的死活呀。

反正死了还会补充,担心什么。

打破平壤的大功,肯定会被赐下世券,他儿子就有着落了。

不能烧毁平壤城,一旦烧毁,他们可就就得住野地了,万一女真兵回来,他们就傻眼了。

把人杀光了,城池留下。

这时,有属下献上几个美人,都是高门大户的美人,郑古塔乐呵呵享受去了。

平壤攻克的消息,传到王越手中。

王越微微松了口气,目光看向安州。

“传令,攻打安州、顺川、平城、顺安四城!”

这是往平壤方向走的四座城池,打通去平壤的道路。

同时,他给李贤写信,请求李贤增兵一万,一万汉兵,全要步军,守备城池之用,并转运守城器械、粮食。

消息传到沈阳。

李贤不敢耽误,立刻清点一万兵卒,开赴朝鲜,守备城池。

同时,将王越占领平壤的消息,传入中枢。

汉城。

程信和罗绮,已经策反了权擥。

权擥羊狠狼贪、蚂蝗见血,贪婪到了极致,他独子权健被抓,他竟然还和程信讨价还价,谈到了一个很高的筹码。

大明要将安东府封给他,裂土封侯。

他认为,大明会虽对朝鲜之土垂涎欲滴,但他要的地方,是比较贫瘠的土地,在半岛的东部边陲,和对马岛隔海相望。

并且,他还想当李弘暐的相父,让李弘暐将国政托付在他手中。

程信当时都想撕票了。

“彦实,权擥如饿虎吞羊,当速战速决,慢则生变。”

罗绮老持稳重,担心权擥拿着这边的筹码,去和李瑈去谈。

程信也觉得权擥不靠谱。

立刻发动。

程信再和权擥接触,定在八月二十四,就是后天,权擥先背出李弘暐,再由权擥、韩确手中家丁,外加一百明军,攻入景福宫。

景福宫是朝鲜五宫之首,王宫得名于《诗经》中“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中“景福”二字。

规制是王府规制,建成后,大明还派人来检查来着,看看有没有违制的情况。

权擥却有所犹豫:“区区二百人,如何成事?”

“唐太宗以不足百人而功成,方有贞观之治!”

程信厉声道:“唐明皇以数百人发动唐隆政变,方开创开元之世!”

“吾等手上有二百人,多是忠诚军队,如何不能成事?”

“权擥,你若再犹豫,被朝鲜王上得知,吾等是大明天官,朝鲜王可不敢随意处置!”

“可你的荣华富贵可就没了!”

权擥也是熟读史书,知道唐太宗和唐明皇的,都是叛乱起家的皇帝。

问题是他不是皇帝呀!

还要扶持李弘暐,他也就当个权臣!

最好当司马懿。

而夺门之变,在这个时空都没有好下场,大明的夺门之变,太上皇变成了倭郡王,安南的夺门之变,才几个月黎宜民就被杀了。

他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听明使的挑唆呀。

儿子死了就死了呗,他还有孙子呢!

“权大人,您可还想裂土封王?”

程信笑道:“只要你打开宫门,一切交给本使便是。”

权擥还在犹豫。

程信压低声音道:“本使再告诉你一条消息,我大明天兵已经南下了,此时打到了安州,随时能入驻平壤。”

猛地,权擥满脸恐惧。

一旦他跟程信翻脸,等大明天兵来的时候,必然诛杀他权擥!

可他不敢杀程信啊。

杀了程信,没法跟大明交代,到时候大明皇帝震怒,杀他九族都是轻的。

权擥自知没有选择,哭丧着脸道:“都听您的还不行吗?”

日子定在明天。

八月二十四。

李瑈没心思处置奏章,汉城外城已经被攻破了,李满住的长子古纳哈非常英勇,率兵仅攻打汉城四十七天,就攻破了两座瓮城、外城。

晚间,李瑈头疼。

宣了太医入宫诊治,正诊治的时候,忽然有太监急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建春门被打开了!”

“打开就打开了,关上便是,只要不是女真人打进来就行。”

李瑈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你说什么?建春门被谁打开了?”

“回陛下,可能是贼军!”太监也不清楚。

建春门是景福宫东门。

景福宫四门,光化门是正门。

因为外城被攻克,李瑈把禁卫派出去守内城,宫内略显空虚。

猛地,李瑈站起来:“太上皇呢?”

李弘暐已经复辟过一次了!

这次会不会又是他?

太监也不知道。

“立刻传旨,诏禁卫回宫戍卫!”

李瑈也顾不得头疼了,让太监伺候穿衣服,要先藏起来。

幸好,汉城被围时,他就提前做了准备,在宫里挖了地道,能在地下藏起来,等着风波过去即可。

罗绮、程信率领着明军,从建春门进入王宫。

并没遇到什么阻力。

冲入康宁殿,结果并没找到李瑈,甚至交泰殿中的皇后,也消失了。

罗绮抓几个小太监问,一问才得知,皇帝已经带着妃嫔、王子,钻进地道里了。

那地道通往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庆熙宫,全是岔路,如迷宫一般,没有地图进去就出不来。

谁也不知道皇帝跑哪去了。

罗绮和程信对视一眼,都觉得坏了。

李瑈偷偷挖地道,这件事他们大明使臣并不知道呀,权擥也没告诉他们。

权擥这个脑残,如此重要的信息竟然没交代。

“先对外宣称朝鲜王驾崩,让宫里先乱起来。”程信当机立断。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总不能撤走吧?

这个时候,权擥背着李弘暐,也进了勤政殿,请李弘暐登上御座。

李弘暐就是曾经的侄子皇帝。

被亲叔叔抢走了帝位!

此刻,看见勤政殿上的御座,双目流出清泪,慢慢走上丹墀,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结结实实,慢慢坐在御座之上。

可刚坐下,权擥就收到消息,李瑈跑了。

“你、你、你下来!”权擥指着李弘暐,说出十分滑稽的一句话。

李弘暐也懵了,让我下来?

我现在是朝鲜王了,你让我下来?

“相父!”

李弘暐压低声音冷喝:“此座本就属于朕,却被李瑈窃据六年!朕再次君临天下,有何不妥?”

权擥头都大了,我能怎么跟你说?难道告诉你李瑈跑了?

“你、你下来!”权擥心里无限后悔,为什么听大明使臣忽悠呀,好好的当靖难功臣不香吗?

“相父不可放肆,朕是朝鲜皇帝,无可厚非!”李弘暐压低声音冷喝。

他受够了被圈禁的日子了。

再次君临天下,他要大干一番,施展拳脚,把这些年亏欠自己的东西,统统补回来,先纳几个美人!

就纳他叔叔的妃嫔!

“你、你先下来!”

权擥也不能上去呀,这是丹墀,他上去就是造反!

如果能,肯定捏着李弘暐的脖子,狠狠摔下来,你个废物,把老子害惨了?

韩确却冷喝道:“权擥,不可对陛下无礼!”

他本该出使大明的,结果外城被打破了,他被困在汉城,出不去了。

程信找到他,自然一拍即合。

“陛下跑了。”权擥压低声音道。

“什么?”

韩确吓得跳起来,惊恐道:“怎、怎么跑了呢?程信和罗绮干什么吃的?”

“我哪知道?”

权擥满头是汗:“这下可完了!”

“别急,还有救!”

韩确看向坐在御座上,意气风发的李弘暐,压低声音道:“太上皇,您先下来。”

“韩卿,还不昭告天下?”李弘暐认为李瑈死了呢。

他还等着接收李瑈的头颅呢。

他要亲口告诉叔叔,朕又当皇帝了,还要把你的嫔妃统统纳入后宫,让你看着!

“您先下来。”韩确商量道。

“快昭告天下,请大明使臣入殿。”李弘暐就是不听。

韩确紧张道:“陛下跑了。”

噗通!

李弘暐如遭雷击,从御座上滑落下来,整个人浑身瘫软,不知怎么搞的,竟从丹墀上滚下来。

滚到了韩确脚下,顾不得疼,惊恐问:“你、你说什么?”

“陛下跑了。”

“快,快送本王回寝宫!”李弘暐吓得两股战战,一股清流流了出来。

整个勤政殿,所有人都傻了。

都准备登基了,李瑈跑了,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呢吗?能不能再滑稽点?

“快点啊,就说朕……本王没来过,本王没来过!”李弘暐急得跳起来,自己往殿外跑。

权擥却拽着韩确:“你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啊?”

韩确只是目光阴冷地看着李弘暐的背影。

“你、你是说?”权擥惊到了。

这是弑君啊!

就算现在有一线生机,早晚都是灭门之祸啊。

“这是咱俩唯一的活路!”

杀掉李弘暐。

给李瑈编一个故事,让李瑈暂且放过他们。

然后,他们带着家眷跑路去大明,寻求皇帝陛下庇护。

“这、这……”

“这什么这!做不做!”

韩确目光凌厉:“不做都是死!”

权擥眼泪飚出来了:“做!”

他从侍从手中夺下刀,朝着李弘暐走了过去。

和韩确一左一右。

李弘暐跑得很快,他往宫外跑,往自己的寝宫跑,千万别让李瑈知道呀,他们又来复辟了。

上次就是笑话,这次是笑话中的笑话。

噗!

忽然之间,左右一人一刀。

李弘暐中刀,惊恐地回身,难以理解地看着韩确和权擥,为什么要杀我啊?

“太上皇陛下,您不死,我们都得死!”

韩确使劲攮他。

权擥也在用力。

两个人同时杀,才能把彼此捆绑在一起。

“奸臣!”李弘暐难以想象,他非常相信韩确,自己竟死在韩确手上。

本来一场皆大欢喜的政变,诛杀李瑈,迎立李弘暐登基。

结果,李瑈跑了。

韩确和权擥,迫于无奈杀掉李弘暐,向李瑈表忠心。

“你们所有人,都在他身上砍一刀!”韩确逼着所有人站在他们这边。

“快点,让家人收拾行囊,咱们坐船去大明!”韩确又对权擥说。

继续在朝鲜当官肯定别想了。

只能去大明当一只丧家之犬了。

“呜呜呜!”权擥痛哭。

而在这时,康宁宫竟然火光通天,同时,整个景福宫都烧了起来。

“明使要干什么?”

韩确呆呆地看着火光,顾不得逃离了,呢喃道:“是要灭亡朝鲜吗?”

权擥也不哭了:“程信为何要火烧景福宫?”

“难道不知道景福宫被烧,守城的军官都会看到吗?以为宫中发生政变,整个军营都会大乱!”

“而女真人会趁机攻城……”

“他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啊?”

权擥惊恐:“陛下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有,朝鲜大乱,大明能吞并朝鲜!”韩确呆呆道。

他一直以为,大明对朝鲜没有野心的。

可他错了。

景泰帝是个疯子,对土地有着难以预想的贪婪,他要做的不是太宗皇帝,而是忽必烈啊!

“权擥,也许咱俩还有复起的机会!”韩确忽然道。

权擥愣住了:“咱俩杀了太上皇,陛下还能重用我们?”

“不,大明能重用我们。”

韩确对于大明,有着极深的感情,他将自己当做明人,整个朝鲜,把自己当成明人的朝臣很多很多。

然而,他虽有感情,但他是政治人物,是权力动物,考虑更多的是政治问题。

大元统治朝鲜,就是用朝人统治朝鲜。

朝鲜太祖,李成桂,就出身于大元总管家庭,是世袭达鲁花赤(督官,掌印者)。

而大明统治朝鲜,也会如大元一样,不会派汉人来统治,而是也会划分万户府,依照元制统治朝鲜,他韩确是功臣,自然会让他担任高官。

他的子嗣,就从文官,转变成了世袭万户。

等大明衰落之时,他的子孙也能趁势而起,再造朝鲜,届时他家族就是王族了!

韩确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效仿李成桂的机会!

当机立断。

“走,把五座王宫,全部点着!”

韩确要取信于大明皇帝,只有忠于大明皇帝,仁厚的景泰皇帝才能赐予他想要的。

毕竟在他眼里,曾经他见过的太宗皇帝、宣宗皇帝,都是非常仁厚的。

权擥也是权力动物,立刻懂了韩确的意思。

做大明的达鲁花赤,比当文官好太多了。

“可怎么能让明使知道吾等之功呢?”权擥问。

“派人联络程信和罗绮,就说吾等愿意归顺大明,为大明陛下赴汤蹈火!”韩确道。

权擥却道:“这还不够,我亲自去,和他们讨价还价。”

“千万不要!”

韩确疾呼:“咱们是从心眼里,心甘情愿地愿意大明陛下囊括朝鲜的,而非有预谋算计的,你要清楚。”

权擥恍然,可不能和大明皇帝讨价还价。

当年李成桂的先祖,可不敢和忽必烈讨价还价,所以才有了世代永昌。

没人想过,大明会郡县朝鲜,因为曾经大明郡县安南的失败,让朝鲜天真的认为,大明再无郡县的可能。

“权擥,能否说服韩明浍,为我们所用?”

权擥和韩明浍是死党。

“能!”权擥也需要韩明浍,他智商跟不上程信,程信手腕太高了,只有韩明浍才能和程信掰腕子。

“你立刻派人去请韩明浍入宫,让韩明浍去为我们筹谋!”

韩确可不想当出头鸟。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称宗做祖。

和大明皇帝讨价还价的,肯定没好下场,让韩明浍去做吧。

而景福宫已经烧了起来。

程信和罗绮也打算烧了朝鲜五宫。

用五宫的火,动摇汉城军心,只要女真人打进汉城,到时候李瑈就算活着,也是元气大伤。

程信颇有几分寂寥,未能功成。

这夺门之变,看似简单,为什么处处受挫呢?

大明的夺门之变就别扭。

安南的夺门之变,便宜了黎思诚。

朝鲜的夺门之变,让正主跑了。

大明的历史,在朝鲜、安南都有映照,就像是镜子一样,大明武宗诡异而亡,朝鲜睿宗也死得不明不白。

大明皇帝生儿子难,朝鲜皇帝生儿子也难,死亡率超高。

而且,大明皇帝容易英年早逝,朝鲜皇帝也经常英年早逝。

真的有意思。

“把其他四宫也都烧了,并派人宣称李瑈自焚而亡!”罗绮用到了建文旧事。

太宗皇帝攻入京师(南京)时,建文帝一把火,焚烧了寝宫,是死是活成为了一个迷。

而知道这个谜底的人,就是胡濙。

“好!”

程信立刻让人散步谣言,说李瑈自焚了。

“再假传圣旨,把朝鲜官员召集起来,一网打尽!”罗绮发狠,郑麟趾、韩明浍等人必死。

而景福宫大火。

驻守内城的金孝诚,看到火光,军心骚动,而城外的女真大营也有了动静,仿佛有攻城之意。

“全都谨守岗位,任何人不许乱动!”金孝诚是员将才。

他整顿军心,让士兵安稳守城。

但是。

李瑈是卓而有为的君主,他不放心把兵权交给金孝诚一个人,他把兵权分散,比如朴仲孙、崔恒,都在掌兵。

这些人,都是靖难一等功臣。

地位上没有高低。

但政见上全都是不和。

彼此之间权力倾轧,金孝诚往东,朴仲孙绝对往西,崔恒绝对往北。

没有战乱的时候,李瑈能凭借各方势力彼此倾轧,稳坐钓鱼台,而战争来临的时候,这就是兵家大忌。

果然,金孝诚守城。

朴仲孙就要救援宫中,崔恒竟然要出城野战,彼此争吵不休。

最后朴仲孙直接把自己的兵带走了,在内城肆意驰骋,驰援宫中。

城墙外。

古纳哈正在观望城内,他虽是莽汉,却是员战将,毕竟从小就被亲爹李满住培养,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

他先召集兵卒,佯攻一面城墙。

遭到了极为激烈的反击。

“城内出事了!”

古纳哈立刻判断出来:“一定是朝鲜王出事了,导致城内守军空虚。”

“那火,就是朝鲜王宫燃起的,传令攻城!”

心虚,才会反应激烈。

古纳哈加紧攻城。

女真人攻城,和蒙古人一样,都先四周抢掠,把附近的居民驱赶出来,填平护城河。

而女真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兵卒打仗,不像打仗,反而像过家家,野战不敢打、守城怕死、夜战看不清,反正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避战。

女真兵半夜被叫起来,主将屁话没有,下令攻城,这些女真兵就如狼似虎地往城墙上爬,玩命攻打,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不怕苦、不怕死,才能打好仗、打胜仗、打胜逆风仗。

但是,女真兵打胜仗之后可不好管,汉兵打了胜仗,主将尚能约束,女真兵了大胜仗,天王老子来了也约束不了。

不止女真兵,鞑靼兵也是。

各有好处,汉兵听话、好管,战斗力不强,女真兵、鞑靼兵战斗力强,但容易噬主。

城外越攻越凶。

内城城墙,坚固程度远不如外部。

而如今守城的,只有金孝诚,其他诸将,都驰援宫中去了,毕竟救驾之功,比守城之功大太多了。

因为,五座宫城都烧了起来。

傻子都知道,宫里出事了。

只有金孝诚一个人在坚持守城。

“你们就不想想,救了陛下,内城丢了,还有什么用?”金孝诚充满无奈。

女真兵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内城城墙摇摇欲坠。

而景福宫外。

程信正在和韩明浍讨价还价。

韩明浍对阵程信,毫不落入下风。

“程大人,这么大的事,您做不了主吧?”

韩明浍十分狡诈,不停试探程信。

“如何做不了主?陛下亲笔圣旨,就在本官下榻之处,韩大人可否愿意随本官去取,一看便知。”程信毫不露怯。

韩明浍眼角微微一缩。

大明皇帝,派程信来时,就有吞并朝鲜之心了?

这是为什么呀?

朝鲜非常恭顺,大明世代皇帝都喜欢朝鲜王,就连景泰帝,对朝鲜王也是不错的,为什么要吞并朝鲜呢?

大明疆土如此广阔,朝鲜有什么是值得大明图谋的呢?

韩明浍想不通。

“几位大人,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自然能得到一份令尔等满意的恩赏,陛下之慷慨,尔等根本想不到。”

是,陛下慷慨,能送给你们一张通往黄泉路的车票。

程信侃侃而谈,心中丝毫不虚,反正都是屁话,回国后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韩明浍却道:“我朝鲜愿并入中华,可否请王越大人快些南下,收复国都?”

陛下要的是残破的朝鲜。

而不是完整的朝鲜。

“不瞒韩大人,王越已经南下,如今就在安州,旦夕可破平壤,最迟十五天,就能抵达汉城。”

韩明浍微微惊呼,大明王师这么强?

想想也是,大明收降了大量鞑靼兵,这些鞑靼兵比女真兵还强,朝鲜兵,真的是当民夫人家都嫌弃。

韩明浍露出无奈苦笑。

“我大明天兵,皆是精锐骑兵,而王越,更有名帅之资,其人以诸葛丞相自比,有经天纬地之才。”

程信笑道:“本官是根据军粮推算出来的,应该比十五天更近。”

“汉城破了也不要紧……”

“不!”

韩明浍却道:“内城还能守住十五天!吾愿亲自守城,等待大明王师到达,将完整的汉城,献给陛下!”

程信眼眸一阴,汉城必破!

不经过女真人的残暴,如何得知大明的好呢?

而且,不消耗朝鲜人口,如何能完美并入大明呢?

“好,韩大人立刻去督守城池,吾在此地恭候佳音。”程信倒是想立刻劈死韩明浍。

但是不能。

李瑈下落不明,能主持朝政的只有郑麟趾、韩明浍等寥寥数人。

如果这个时候,诛杀韩明浍,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王越抵达汉城,任何人,都掀不起风浪了。

女真兵攻得特别凶,城墙摇摇欲坠。

好在韩明浍及时抵达,勉强保住城墙,他诏令各军返回守备城墙。

躲在地道里的李瑈,却觉得十分闷热。

他以为是地道里闷热呢。

结果有太监哭着禀报,外面全是大火,整个宫里都烧着了,根本出不去。

庶子李曙吓得哭泣。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李瑈厉吼:“那明使也就这点本事,烧了五宫,再建便是,只要朕还活着,他们就拿朕不能怎么样!”

他真的失算了,躲入地道之前,应该派人出宫,请将军入宫勤王啊。

幸好,他提前准备了吃食。

在地道里面活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这地道,他建得如迷宫一般,若没有地图,根本走不出去,而且建造地道的工匠,都被他毒杀了。

天下间,只有他李瑈知道该如何出去。

贴身伺候他的,都是他的贴身太监,信得过的人。

他可以安心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晄儿,你为何不哭?”

李瑈发现,自己的嫡次子李晄竟然不怕。

“回父皇,父皇是皇帝尚且不怕,儿臣只是区区一王,有什么可怕的?”

年仅九岁的李晄,这番话让李瑈心花怒放。

“吾家麒麟儿,他日兴我朝鲜王室的,必是你李晄!”李瑈赞扬道。

李晄,就是未来的睿宗。

死得不明不白那位。

然而,李瑈情绪又低落下来:“景泰皇帝,狡诈如狐,心狠如豺狼,我朝鲜对大明毕恭毕敬,他却要强吞我朝鲜之地,着实是可恨。”

他可不是昏君。

从程信、罗绮入宫夺门,他就明白了,大明在策划朝鲜大乱,野心昭然若揭。

“父皇,好战者国恒亡,景泰皇帝如此好战,大明必毁于他手。”李晄认真道。

李瑈也是这样认为的,大明强吞朝鲜,犹如隋炀帝强吞高句丽,自取灭亡。

“吾儿,当记住今日之耻,他日你登基为帝,必定要整顿军备,创建我朝鲜文字,脱离大明,并和大明为世仇!”

李瑈绝不甘心。

五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七天。

周围民居受到了波及,内城并未动乱,盖因很多丢掉家园的居民,被强征入伍,被丢到城墙上,消耗女真的实力。

内城城墙断了一块,就用尸体填补上一块。

城内爆发出恐怖的向心力。

而城外的女真兵已经露出疲态,女真兵毕竟少,古纳哈可舍不得在攻城战中消耗掉。

攻城战又陷入拉锯战,甚至古纳哈萌生退兵之意了。

与此同时。

王越亲自领兵,攻克了安州、顺川、平城和顺安,顺利抵达平壤。

从辽东过来的汉人,驻入各城,守备城池,并不予接纳流民,不许开城。

朝鲜饿殍遍地,横尸遍野。

而一路路骑兵,从西往跑,收拢流民,攻打东面的城池,这些骑兵的主人,都是女真人。

李满住已经下令,抢一波就跑。

放开了女真兵的限制,每个庄园都抢,抢完就往北运,天气越来越热,女真人受不了南面的热。

李满住自称韩王之事,就此作罢。

他打算去朝鲜东边,当土大王去,西边让给大明。

而收缴流民的,还有明军。

王越也在收集朝鲜流民,驱使朝鲜流民,攻打黄州。

黄州守将是李满住的五儿子,毛尿那。

毛尿那和李满住不和,不听李满住撤离的命令,而是坐守黄州,任由明军攻城,他丝毫不怕。

王越亲自领兵,攻打黄州。

郑古塔则往东走,攻打祥源,控制北面通道,并据险而守,防备东面来的女真军,攻打平壤。

又派一支偏师,去向西收降南浦。

王越并不急,因为天公不作美,近日阴雨绵绵,道路泥泞,骑兵难以施展开。

他就把骑兵撒出去,收缴附近流民。

驱使流民攻城,填补护城河。

本来在朝人心中,明军是天兵,来帮助他们的,结果王越亲手毁掉了大明的信誉。

女真兵驱使流民攻城。

明军来了,还驱使流民攻城。

女真兵不计较朝人死活,明人也不在乎,甚至攻克一座城池之后,还放任鞑靼兵屠城。

有些藏在山里的朝人,闻听明军把女真人赶走了,天兵来了,他们出来请求进城,结果遭到明军的拒绝,还被射了一轮箭雨。

他们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朝鲜人自己的军队。

王越在义州就编练了一支朝人军队,一路上收缴降兵,以朝人和女真人为基,扩充实力,这支大军已经有三千人。

他们说着本地方言,结果还驱使着流民攻城。

他们比女真人、明人还狠,他们知道朝人老窝,带着人找到他们的巢穴,一锅端。

流民哭爹喊娘,横尸遍野。

王越只让人就地掩埋,见到尸体就掩埋。

不是出于仁道,而是担心发生瘟疫。

八月二十九。

王越收到郑古塔的消息,祥源到手,并往南收复遂安,依河而守,停止攻势,挡住了女真兵西进的路。

“攻城!”

王越下达命令,让骑兵弃马,攻城。

鞑靼兵不情不愿,王越承诺,打破城池就允许屠城,让鞑靼兵尽情发泄。

八月三十一,黄州城破,毛尿那头颅被献上来,黄州被屠。

九月初一,银波被攻克。

九月初二,瑞兴、平山、金川三城到手。

九月初三,王越抵达开城城下。

他率两万大军而来,如今手里还剩下一万七千人,总消耗在八千人上下。

但陆续留下三千汉兵守备各城,他手上带着一万四千人,没有一个汉人。

守备开城的,又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是李满住的二儿子都喜。

都喜非常有野心,为人又很聪明,他占据开城后,就努力经营开城,加固城墙,增设守城器械,并怀柔朝人。

他和他爹、兄弟们都不一样。

他们骨子里是女真人,而都喜骨子里却是汉人,当地朝人竟对他交口称赞。

王越就知道,开城打不破。

他留下郑古塔,围住开城,围而不攻。

他本人则率领铁骑,星夜驰骋,在九月初五,抵达汉城,城外!

距离八月二十四政变,仅仅过去十二天!

王越兵临汉城的消息,在内城里面炸开。

(本章完)

李满住看得通透。

大明想要一个残破的朝鲜,所以一定会放走他李满住的。

“明军会让放任咱们离开的。”

“不必着急,财货放在中间,兵卒团团围住即可。”

“朝人全部丢掉,咱们天亮后就撤!”

他有八个儿子,朝鲜北部贫瘠,他分给了女婿凡察、凡察的侄子董山等外将。

而将繁华之地,分给了自己儿子把守。

他长子古纳哈正在攻打汉城。

伊澄巨挠挠头发,没明白。

“蠢货。”

伊澄巨是李满住最喜爱的儿子,虽然他很愚蠢,但在战场上,伊澄巨是优秀的猛士,很得军心。

“你懂个屁,这是朝鲜,不是大明!”

女真和蒙古一样,都有幼子继承家业的传统,长子就得靠自己本事开拓。

朝鲜半岛腰部,全在女真手里,所以明军攻打平壤,并不会让李满住慌乱。

所以,他住在内城,内城里都是女真兵守卫,不许朝人进入,内外不通。

同时,他派兵把守着东城门,一旦事有不逮,立刻从动门逃出平壤,逃去平壤东边。

他正住在王宫之中,侍奉他的是朝鲜王遗留的宫娥。

“爹,平壤守不住了,早就该把金银财宝先运走。”

和李满住一起镇守平壤的是小儿子伊澄巨。

李满住常年游走于刀锋之上,对危险早有预判。

而且,他对朝鲜君臣一直在防备。

从朝鲜臣子不愿剃发易服,李满住就知道,这些朝鲜人骨子里是高傲的,不会为自己这个蛮子效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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