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田小仙在被窝里沉默了一下，语气放缓：“我不信。”

方衡也沉默了。

田小仙没听到方衡辩解，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了方衡一眼：“小衡，你怎么不说话？”

田小仙的表情略略松动了一些，对方衡道：“先、先让她们、回去！”

方衡连忙扬了扬下巴，四个鬼使消失不见。

田小仙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是怎么变成……会这些的？”

方衡点了点头道：“我来投奔大伯的那一天，在火车站外面捡了一本笔记本，我也没想到这就是生死簿……后来她们四个就找我来了，说我前世是什么高僧，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成佛，这一世地藏菩萨就钦点我当了这么个判官，她们四个也是地藏菩萨安排到我下来当差听用的……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抓鬼、超度的，所以别人家有什么事儿，我们都帮着看看，挣点儿钱……您看，我这边都供着佛像佛塔呢，这个喇叭里还在放经……”

田小仙的学历不高，没什么化，又是农村长大，谈不上封建迷信，只不过受“那一套”耳濡目染多。虽然逢年过节也随着风俗点些元宝蜡烛，但以前对这些鬼神之事根本不信。因为她觉得，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菩萨真的管用的话，那些坏人应该早就死了，为了还让他们活着害人？但此刻，她看到四个鬼使的时候，已经彻底信了。想了想之后就跪在床上，朝着佛像合十磕头道：“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妈！快躺下！别着凉了！”方衡连忙道。

田小仙笑了笑，躺了下来盖好被子，问道：“你这个……帮人做事真的能赚钱？”

方衡也没多想，直接回答道：“妈，我小的时候您和外婆为了我舅舅的婚事找‘大仙’不是一次两次吧？花了多少钱你也挺清楚的吧？”

田小仙躺在被窝里笑了，不再说话；方衡也是笑笑，躺回被窝继续睡觉，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母亲和外婆当年找的那些大仙，没一个准的。第二天方衡醒来的时候发现田小仙早就已经起来了，而且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给地藏菩萨像上香。听到方衡起身的动静，田小仙回过头，笑着对方衡道：“醒啦？早饭我买了，快去洗脸刷牙，趁热吃了。”

方衡心里顿时就是一阵阵的暖，好几年了，这种被母亲关怀的日子几乎都快被自己忘了。对方衡来说，虽然只是睡的值班室睡的地铺，但这一切已经足够了。交接班的时候方衡特意拜托李耕田多帮忙照顾一下，免得自己老爹找上门来母亲没法对付。到了单位，方衡发现洪霞居然到了，虽然洪霞看上去精神有些憔悴，不过人但好像还没崩溃。

“来了啊……”看到方衡出现，洪霞瞥了一眼之后又靠到椅背上发呆。

“这话该我说吧？”方衡挠挠脑袋道，“我们都以为你会在家守着孩子呢……”

“守什么守？”洪霞无奈道，“反正就这样，该上的学要上，该做的功课要做，总不见的得了糖尿病就在家倒计时吧？何况这病虽然没法治愈，但是只要按时打针，主意保养，也算不上绝症。家里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方衡点头表示默认，然后问道：“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昨天我和老公也通了电话，打算生个二胎，”洪霞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段时间你要多吃点苦，帮我扛着点，我得空了就得去市委跑跑关系，找老同学看看能不能帮忙把我老公的工作调回来……论资历，我老公的也够了，不知道这次回来能不能提个半级，多个半级，多拿点儿子的针头钱吧……也多亏了你们昨天后来给我的那些钱，总让我不至于空去求人家……你们真的雪送炭了……”

“霞姐你放心吧，你将来一定会变好的！”方衡鼓励道。

洪霞眼睛倒是一亮，追问道：“对了！昨天你露的那一好厉害，会不会算命的？给我和我老公算算呗？看我们二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

田小仙还是不说话，坐在那里摇头。

“伯母！”朱丹焱有些沉不住气，“您儿子是地府里登记造册有仙籍的鬼仙，而且还是地藏王菩萨亲自点化的鬼仙，在地府里就算是阎罗大人都要给他分面子；他活着是判官，百年之后就是本地城隍，那就是跟市委书记一个级别的官儿啊！您自己就更别担心了，您怀胎十月生下个神仙，还含辛茹苦把神仙拉扯大，这份功劳福泽早就满得装不下了。从现在开始啊，您就是否极泰来、破而后立，锦衣玉食的日子等着你呐！我们几个不但不会还您，还得保护您，跟着您和您的儿子沾光升官呢！”

然后是和铃和茵上前，她们俩虽然是八岁的丫头外形，但动作要老练得多，并排走到床前行的古礼：“老夫人万福金安！”

田小仙像弹簧一样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把被子裹到身上，背靠墙壁，惊恐地看着四个鬼使，整个人浑身都在打颤。四个鬼使则是一脸无奈地看向方衡。

方衡只得道：“妈，你看见了这个……我说的都是真的！每天晚上交接班的时候我都会把这一天里头死掉的人挨个儿审一审，我也是怕明天你看见了会吓着……现在你放心，有她们四个在，我这大门就算是不上锁，都不会丢东西。”

“嗯……”方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点头闷哼了几声。回到值班室之后，方衡发现母亲的脸上有了一些神采，已经在摆弄电水壶。方衡连忙先拿了空水壶出去接满水，然后回来一边烧水一边给母亲准备洗漱用品。

田小仙带来的行囊里几乎把日常用品都带过来了，方衡先帮田小仙一件一件拿出来，然后在墙壁上敲了两颗钉子，再拉了一条绳子，从行囊里再翻出一挂旧床单往绳子上一搭，做了一个简单的帘子，免得母亲洗漱换衣的时候尴尬。

一切都弄好之后，方衡给田小仙倒了水，然后自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值班室的门打开，田小仙端着洗脚水出来，方衡接过盆子去把洗脚水倒掉，然后带着田小仙去认了一下路，让田小仙自己去洗脸刷牙，自己则再去把盆子冲洗了一遍才回来。

方衡道：“妈，你别害怕。”说罢，方衡坐起身披上衣服，对着佛塔道：“你们几个出来吧。别太吓人。”方衡的话音一落，佛塔就微微亮了一下，随后几团烟气飘飘荡荡地从塔里出来，落地，幻化成人形，冲着田小仙行礼。

先上前的是白灵雨和朱丹焱，两人同时道：“伯母好！”

“你这孩子！尽瞎说！你是我一带大的，你什么时候都有这能耐了，我怎么不知道？”田小仙在被窝里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我说的是真的……”方衡吞吞吐吐道，“到了这里之后我才知道，我……我其实是地府的判官……我里有生死簿和阴阳笔，谁要死了我就勾一下，然后黑白无常带小鬼去勾魂带到我面前，然后我看他们做了多少好事坏事再决定谁去投胎谁下地狱……”

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开外了。田小仙退让了一下之后睡到了床上，方衡则自己解衣睡到了地铺上。

田小仙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办公桌，躺在床上问道：“小衡，你这个……夜班可以睡觉的？”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焦彤彤狡黠地笑了，“农村女人要赢在里的针线上；城里女人要赢在身体的曲线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漂亮啊？只不过之前的那些年，她为了把你养大才让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你想让她活得开心一点儿都不难，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赚钱能力，她自然就能活得轻松。”

“神婆这话绝对靠谱！”张仁健立刻道，“反正我敢保证，你往后的日子绝对会越来越好，元旦之后介绍个大活儿给你！”

“可以啊！”方衡道，“有人帮我守着呢……”

“谁？”

方衡沉默了一下，考虑再；反正今后这段时间母亲肯定都和自己在一起，那么自己开判的时候肯定会被母亲看见，瞒是瞒不住的。于是沉声道：“妈，我说了你别怕啊……替我守门的是鬼……不是人。”

方衡被张仁健噎得无语。

焦彤彤则劝解道：“其实贱人张说得也没错。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当然支持你，可这内情又能有几个人知道？他在出馊点子算计你老爹呢，你不在场正好撇清关系。反正啊，等这事儿结束了，你就好好伺候你//妈吧，她虽然年纪大了，可真的有大美人的潜质。为你操劳了二十几年，终于到了你能挣钱的时候，就好好让她享受一下漂亮女人应该享受的骄傲和荣誉吧！”

“我妈她……会同意么？”方衡犹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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