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这一下躲不掉了，方衡只得硬着头皮迎着这堆青年男女森然的目光走了过去：“林哥，有事儿？”

“喔，是这样，”林林道，“这些都是我母校的学弟学妹，跟我一个专业的，被我的导师一怂恿，放了寒假全跑我这儿来了……那个……能不能通知一下，午那盒饭……”

“没问题，多少人？”

方衡挠挠头：“那法海为什么要找白素贞的茬？”

“真是的！那是编出来的故事！主要是为了宣扬爱情自由！”白灵雨道，“再说了，如果这事儿是真的，白素贞做得确实也不对，要报恩，办法多了去了，干嘛一定要跟许仙结婚生孩子？虽然有菩萨指点，可菩萨也没说‘丫头，你跟他结婚去吧’，是吧？没错，法海是多事，白素贞选择的路本来就不是顺应天道而行，明白了？”

朱丹焱道：“这等于朋友结婚，认识的、不认识的凑一块儿来点个几百块输赢的牌。这种事儿派出所当作没看见吧，大家也不说什么；派出所真要抓一下赌，认错态度好点儿弄个没收赌资外加罚款，认错态度不好的拘你个五天，这也是有法可依。白素贞就属于这种情况，法海发现白素贞的事儿之后，可以管一下，也可以不管，法海也是可怜白素贞一身修为，跟许仙说‘哥们儿，你是人，你老婆是妖啊，你们俩的孩子是人/妖啊！算了，跟我一块儿出家算了！你们两口子在菩萨面前一块儿修成正果不是挺好的么？’。如果许仙真出家，这事儿就过去了，白素贞也完成了她的报恩使命，可以到菩萨那儿修成正果了。可惜啊，白素贞较真了，水漫金山；法海也较真了，不计较你跟许仙结婚的事儿，治的就是你弄得哀鸿遍野、伤及无辜……”

这边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方衡总算明白了一点儿，点头道：“也就是说……只要外面那些妖不是去伤害林哥，也没有殃及无辜，那我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它们去，对吧？”

“对啊！”四个鬼使同时点头。

“不会是因为它们人多势众，你们不敢惹吧？”方衡多嘴问了一句。

四个鬼使的脸同时都黑了。

方衡自知失言，干笑两声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不过我觉得这么放任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应该找它们谈谈？”

和铃最稳重，回答道：“我觉得，它们应该很快就要找你谈了……给它们个会吧！”

“给什么会？”

“给它们跟你单独见面的会啊！难道还要当着林林的面谈判？”

方衡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林林还是被这群热情洋溢的妖怪包围着，兴奋地比划着什么。想了一会儿，方衡道：“今天晚上来一趟。”

……………………

因为是冬天，晚上到奥体来锻炼的人很少。能到这里来的，大多数都是各种小球俱乐部的会员在下班之后约好到这里来两局。

原先这里也会被这些会员们挤满，但这些年市区不少地方都有了小球的俱乐部，这些俱乐部也都在市区有自己的场馆，所以，位于郊区的奥体反而没多少人过来。毕竟，奥体的场馆虽然免费，但从家里到奥体的油费也跟市区的收费场馆扯平了，还得算上等红灯和堵车的时间。

晚上九点之后，方衡悄悄出门，背着背包骑着自行车到了奥体。这个时候的奥体大部分地方已经熄灯，只有主干道上还留着一些照明的路灯。但在方衡的眼却并非如此，他清楚地看到此刻的奥体热闹得如同一个集市，老人、小孩、青年或是席地而坐举杯畅饮，或是载歌载舞，纵情欢笑，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障眼法，你直接进去，”和铃站在方衡身边道，“乱走没事，你进的是它们布下的障眼结界，摄像头拍不到你的。”

方衡点点头，从背包里把枪管抽出来斜插到背后，然后背好背包大踏步地走进了奥体心。一路走过去，“集市”的喧闹声犹在耳畔，但不论方衡走到哪里，附近的“人”们总会停下来仔细打量着他。

走了一阵，和铃小声提醒道：“差不多要到奥体正央位置了，你看到前面那做彩色高台没有？上面有个彩棚，里面应该就是管着这一片的头儿。”

方衡低声问道：“直接进去交涉？”

“按说你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不过你有地府的公职，它们应该客气点儿，多多少少派个人来请你进去，”和铃道，“你们个也出来吧，判官出巡，总不能只有我一个随从。”另外个鬼使同时出现，和铃然后才道：“走吧。”

继续前行，到了高台下面，快要接近高台的时候，高台上彩棚的帘子突然打开，里面出来一个模样英挺的年轻人，快步下了高台，走到方衡面前鞠了一躬，道：“恭迎判官大人！家主已经盛宴以待。”

方衡也微微鞠躬还了个礼，然后跟着年轻人的脚步上了高台。上去之后，年轻人替方衡挑起帘子，引方衡进入了彩棚，进去之后，年轻人微微鞠躬道：“家主，贵客到了。”彩棚内的男女全都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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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绿化丛所有的“人”都不再那么充满敌意地用森然的眼光看方衡。方衡觉得压力骤减，跟林林聊了两句之后果断闪人。回到办公室之后方衡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奇了怪了，既然这里灵气足能养出妖来，那之前你们怎么看不出妖气？”

“这和人类是一样的啊！”朱丹焱解释道，“大活人不会在脸上刻字‘我是好人’‘我是坏人’，走在大街上，大家都差不多。只有极少数坏事做多了罪犯，在不经意间会露马脚，那也得经验丰富的老刑侦才能一眼看出来。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殊途同归’。世间万物除了人之外，所有东西都有资格追求天道，众生在这方面是平等的。神仙在变成神仙之前，除了是普通凡人，剩下的不都是妖魔鬼怪嘛！妖也好，鬼也好，都是神仙的‘预备役’，努力向善求正果就没问题，在它们没害人之前，谁会有那么浓烈的邪气？”

另一个女孩就补了过来：“林师兄真的不用麻烦了！我们拿了发票回去可以报销的。”

“这样啊……好吧！”一听说能报销，林林也就不强求了。

方衡没有戳破这帮妖怪，这帮妖怪看待方衡的目光也不再森然，但四个鬼使依旧保持了高度警惕的状态，不再是随便穿衣，而是披甲执杖，穿着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标准“工作服”亮相。这大约就相当于警察穿上了警服的意思，直接表明了身份。

“不是啊，老大，你看看周围……”白灵雨不自然道。

方衡四下回顾，发现整个奥体的绿化丛都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全都面无表情，森然地看着自己。“我个去……”方衡吞了吞唾沫，“这什么情况？”

朱丹焱看了看周围的情况，道：“这奥体心正好处于艺术学院的那条地脉上，灵气足，所以……草木有灵，你懂的……”

“不、不！师兄太客气了！”一个年轻女孩连忙道，“我们都是组织好了一块儿来的，吃饭住宿都安排好了，不用麻烦！”

“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出门在外，能省省也不是什么坏事……”林林还想再说些什么。

茵道：“当然管用！”

“胖子！”这边正在犹豫的时候，林林发现了方衡，连忙朝方衡招。

“这里花草都成精了？”方衡愕然。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这么说！”朱丹焱立刻道，“‘上头’规定得死死的啊，‘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组织上都这么说，那说明咱们都瞎，这些都是建国之前成的精。你再瞎说，审核的时候就得被枪毙了。”

“管……就管吧！不过它们人多……我们准备不充分，叫帮也来不及了……”

方衡数了一下，皱眉道：“也就十来个吧，这也叫多？”

“我又不拍电影，你怕什么？难道审核不通过，你们几个和这些‘绿化’们就不存在了？”

“好吧，你说的都有道理，问题是……”朱丹焱问道，“我们现在是打还是跑？”

“你们就告诉我，金印管不管用吧！”

茵这么一说，方衡也迟疑了。停下脚步，方衡问道：“我是判官，你们是鬼使，这都弄不过它们？”

“弄是能弄，就是有点儿……”白灵雨想了想，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措辞，“就是有点儿捞过界了。你现在身份挺尴尬，你是地府判官，抓鬼的事儿归你管，降妖的事儿不归你管。可你又是个活人，身上有地藏菩萨的金印，那你就是佛门弟子，按说佛门弟子降妖除魔也没毛病……”

“那我到底该不该管？”方衡被绕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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