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弟妹有心了……”方国栋看着整齐的老宅，眼睛通红通红的。

“可惜二哥没珍惜……”方衡的姑姑水清清摇头叹息道。

“哼！就别提他了！”方国华冷哼一声道，“这个把月，他一直都没安分，跟着那些个放高利贷的到处混日子……没得救了！”

田小仙也道：“看着挺舒服的……”

只有方衡一声不吭，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罗盘。罗盘不是什么道家专用法器，一个标准的罗盘上密密麻麻刻着那么多东西，实际上对于真正的风水大师而言，压根儿不用什么罗盘，一根被磁化的朕就足够了。罗盘在风水学最大的作用就是判定方位，特别是正北方位，因为这个位置在传统风水学意义非常重大。正北意味着“乾”的位置，确定了“乾”的位置之后，其他方位也就跟着衍生出来，然后再根据各自的方位布置风水阵。真正的大师，只要确定了正北方位，然后就信拈来；甚至连工具都不用，通过看太阳的位置就能准确判断正北方位，推算出整个八卦方位和墓穴的风水位置。

而菜鸟们记不住这么多内容啊，只能靠罗盘，罗盘上事先都刻好了，指针始终指向正北，到时候只要罗盘一转，把罗盘上“乾”的位置和指针位置重合，那其他方位看着罗盘也就出来了。

至于道士们用罗盘“抓鬼”，其实也就是任何“物”或者人的活动，多多少少都会出现磁力场，这种磁力场发出的能量足够大的时候，产生的磁力线会干扰地球磁场的磁力线。很多时候，家里各种物品摆放不合理，就会导致地球南北极磁力线被“切割”，而人适应了地球南北极的磁力线，家里突然一样“东西”干扰了这种磁力线，人就会觉得不舒服。这玩意儿有个更通俗的说法：

辐射。

不信这个邪的，可以自己买个小罗盘，然后在冰箱、接通电源的音响、电视、微波炉等大功率电器周围试试，保证小磁针乱抖。贴得很近才抖的，说明电磁辐射小，距离很远就乱抖的，说明电磁辐射大。

方衡托着罗盘，准确地判断了方位，看过之后眉头就皱了：“不对啊……”

方国栋听方衡这么一说，回头就看到方衡掌心的罗盘，关心地问道：“小衡？哪里不对？这事不是小事！”

方衡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方位不对，好像偏了一点，不是正向的坐北朝南。而且……好像还是背水……”

方国华的脸色有些不对：“你怎么知道是背水？”

方衡当然不会告诉方国华这是朱丹焱在旁边说的，只能一本正经道：“这里水气很重。”

方国华和方国栋对视了一眼，水清清沉吟一下道：“到北面看看。”

一家人沿着石子路往北走，很快就到了北围墙，方国华最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一个工棚里还有一些做墓碑的残余石料，就想去搬来垫脚，打算上围墙看看。

!!

“这地方挺好……”水清清一边看着，一边点头。

方国栋点头道：“年初的时候我就跟老过来看过，觉得环境还行。”

行礼完毕，大家又合力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然后驱车去了公墓。如今的公墓不便宜，但方家小县城里也算财大气粗，一家人合计了一下，打算在公墓给方家的祖宗们买下一整排的墓，争取来年清明节迁坟，这一次正好趁着大家都回乡的功夫，一起去看看公墓的选址。给祖宗选定墓穴不是小事，这必须要家族全体成员都同意才行，要不然这事儿绝对办不成。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程序，但这个风俗一定要遵循。

公墓是全新的，老家县城发展起来之后，殡仪馆的选址一迁再迁，公墓也是如此。这一次县政府和民政局明确发说，鉴于前几次迁墓时的经验教训，新一期的公墓选址不是本县经济发展规划区域，所以绝对不会再迁，这才让人放心购买。

一家人进了公墓，发现里面苍松翠柏环境倒是十分幽雅，特别是每个墓碑两侧都植有翠柏，看上去整齐肃穆。

张仁健道：“这是你不懂规矩了。像帅总这种一脚踩白一脚踩黑的老总，对你这种一脚踏阴一脚踏阳的‘师傅’是最看重的了。你有个什么事儿，跟他说一声，妥妥的帮你搞定！咱们茶餐厅隔壁的东哥你知道的吧？我昨天才知道，这个东哥，号称‘百人斩’，睡过百多个未成年的姑娘！都是处！女孩的家长搞事，硬是被摆平了！这货早年放高利贷的时候，逼死的人命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现在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他们这一行，特别信‘这个’！”

方衡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另一边，韩敏和焦彤彤、吴珍贞聊得正欢。方衡很自觉，觉得这里没有自己插话的地方，理智地选择个告辞，张仁健也跟着方衡一块儿出来。到了值班室门口，两人惊奇地发现有好几个人站在小区铁门外等着。看到方衡之后，几个人一下子凑到了大铁门上连声道：“您一定是方师傅吧？”

方国栋叹息了一声：“到底是兄弟啊……算了，不提他！”

接下来就是一家人按照长幼顺序，给历代祖宗上香磕头。其实这对方衡来说就是个仪式，别人磕头的时候心里总想着“祖宗保佑”，但方衡却不能这么想，他只能心里念叨：“阎罗天子在上，千万别难为我们家祖先……”不为别的，方衡是有了仙籍的判官，死了之后就是城隍，直属上司是阎罗天子，还有个地藏菩萨罩着，方家的祖先还得靠他“保佑”才行。

比起民间习俗，方家的祭祖提前了两天。毕竟，方衡的嫂子，也就是堂哥方鹏的老婆梅玫怀孕的消息已经得到医院的确认，这个消息对盼孙子孙女盼了十年的方国栋来说简直就是“喜大普奔”。方国光年过半百，能赚的都赚了，能享受的都享受了，一直就盼着能有下一代，如今终于有了，儿媳又不得不留在首都保胎，方国栋和范金凤一咬牙，赶着假期，这边的工作先都撂了，等给祖宗磕了头，就直奔首都看儿子和儿媳去！

这段时间以来，最后一个离开老家的其实就是回来收拾东西的田小仙。一家人回乡祭祖，打开门的那一刻，大家发现家里的摆设都还跟以前一样，每一样家私上都罩着床单，揭开床单，全都光亮如新。

方衡有些傻乎乎地问道：“对啊，您几位是……”

“哎哟！可等到您了！我们是特地来找您看事儿的！”

“你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了多大的人脉，”张仁健道，“单是‘鼎盛’的帅总，你跟他的交情，就足够你在本地横着走了。”

“怎么会？”方衡摇头道，“我跟帅总才见了几次面而已，他照顾我这个后进罢了。”

方衡的名声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全都传出去了。不过方衡现在的收入还行，没急着黑别人的钱，所以只帮人“看事”，而且是那种找了很多师傅都看不出问题来的事，看事再帮忙解决之后收钱两讫。照顾同行的财源和饭碗，方衡不帮人做法事或者看风水，做任何一行都是这个道理，有钱要大家赚。来找方衡“看事”的，在业界多半都是“疑难杂症”，不是别的师傅处理不了，而是代价和收入不成正比，甚至还是赔的，所以就推脱了。到了方衡这儿，别的法事解决不了的问题，方衡只要一份公就搞定了。

迫近年底的时候，张仁健因为家里的缘故不得不回老家了，而焦彤彤和吴珍贞也因为两家的父母都来陪她们一块儿过春节的缘故，搬到了宾馆与父母同住，小区这边反而清闲了不少。

方衡这一家子在年前的最后几天完成了所有年货的准备工作，各种腌腊制品也都挂到了阳台上，这个家总算有了点儿年味儿。按照往年的规矩，方家这一房每到年底祭祖的时候，总要到老宅来办个法事。自从爷爷奶奶过世之后，大伯方国栋作为长子，虽然没继承全部家产，却继承了“家长”的权力和义务。每年年节，方家祖先的供奉问题，也都全落在方国栋身上。在老家老宅被方家老二，也就是方衡的父亲方国光败掉之前，老宅里还供奉着更多祖先的牌位。现在老宅暂时归了老方国华，眼下旧年已经到了头，方国华从自己的公司调来了几辆车，方家人集体回老家祭祖。

方衡听了之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是啊，只能在这儿过年了。”

张仁健听出了方衡语气的落寞，拍拍肩膀安慰方衡道：“兄弟！乱八糟的鸡汤我也懒得灌给你，只说一句，那就是，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能量有多大！我敢打赌，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困难，愿意帮你的，恐怕要排队！”

“不至于吧？”方衡不自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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