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这什么啊……”

“老家的酥油锅盔，敏敏喜欢这一口，”洪霞道，“这孩子第一回离家这么远，她想家，家里也想她。知道她喜欢这个，特地烙了一大袋托人带过来。到了我家啊，她爷爷、奶奶也念着这一口，就留了一些，你回去跟敏敏说清楚哈……”

“喔，好！”方衡点头同意。

方衡看看时间，也不想多耽误，起身换衣服回去锻炼。锻炼结束洗了澡出来，方衡拎着这一大袋子的锅盔去了茶餐厅。刚到餐厅门口就看到里面的情况不对，里面的客人全都伸长了脖子，怔怔地看着厨房方向。方衡先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进去之后方衡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个动作了：香，实在是太香了。方衡也是识货的，一下子就闻出了羊汤的香味，但这股羊汤的香味却是与自己平时所知的羊汤香味不一样。方衡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袋子，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一股香味。

小跑着去厨房的时候，方衡已经听到有客人在向服务员打听这个味道的来源以及价格。进了厨房之后，方衡看到几个厨师全都站在厨房里里最大的一口汤锅周围，韩敏则是穿着围裙站在一张高脚凳子上，拿着一柄大勺在汤锅里搅拌。

“再炖下去，整条街的人都被吸过来了！”方衡见状笑着道。

“方总！”“方总！”……厨师们纷纷向方衡打招呼。

方衡也笑呵呵地回礼问好，然后抬起头对韩敏道：“敏敏你站稳点儿，这儿这么多壮小伙儿，你至于自己站这么高么？”

韩敏显得有些兴奋，额头、鼻尖都渗出一些汗珠，一边撇汤里的浮沫一边带着浓重的乡音道：“俺爹说了，羊骨糊辣汤顶重要的就是火候和加料，一锅汤，用各种料的斤两要算准，而且还不能一块儿加，得根据佐料的特性在不同的火候加，要不然味儿就不对。小时候俺爹过年炖汤的时候我就烧火，加料的火候和时间只有我记得！”

方衡指着大锅道：“那你至于用这么大的锅么？”

韩敏微微有些发窘道：“俺爹烧汤的时候都是多少斤水、多少斤料，然后大锅一烧一家人喝，换成小锅我就不知道怎么烧了……”

厨房内先是一静，随后厨师们都笑起来了，方衡也笑起来了。方衡左右看看，问道：“诸位，学厨的时候都学过这个吧？这味儿怎么样？”

靠得最近的厨师摇摇头：“我是西点师，这个还真不懂！”

“这香味妥妥的好！”一个中年师傅道，“我只在工地食堂做过，没学过厨，不过跟着工程队走南闯北几十年，各地小吃都吃过。这香味，地道！方总好眼力！小韩姑娘在她老家，单凭这一锅糊辣汤就能让媒人把门都挤破了！”

韩敏听了这话，又是傲气又是羞涩，脸蛋变得红彤彤的：“俺在老家天天都得锅盔糊辣汤，小的时候过年才能喝到羊骨的，现在家里缓过来了，常喝！俺们乡里不论哪个村儿有了红白事，都得到俺家来定一锅糊辣汤！”

方衡则问道：“难道你们家还有秘方？”

韩敏摇摇头道：“家家都会，虽然用料不一样，但各家各有各的风味。可俺爹说，这汤的味道想要好，就得老家的大灶，就连烧的柴都要精选。现如今大家都盖了小楼，大灶都拆了，换的煤气灶，汤还是那个汤，煤气灶烧出来的就是没大灶的味儿好。就今天这锅汤也没老家的味儿好，咱们店里也是煤气灶，火头太足……嗯……应该说是烧出来的火焰温度比木柴烧出来的温度要高，不好控制火候，所以汤的味道就没老家的正。”

方衡笑笑道：“就这香味，已经很难得了！好了没有？我想先来一碗！”

韩敏狐疑地看了方衡一眼：“你不是不吃晚饭的么？这汤里还有好多牛肉和羊肉……你……”

方衡苦笑道：“我也不想啊！谁让你的汤这么香，再闻下去我就自己找凳子爬上去了！”说罢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锅盔我都带过来了，你老家的酥油锅盔！”

这一下韩敏更带劲了，搅拌了两下就从凳子上跳下来：“好了好了！赶快！赶快！我去叫妈过来一块儿吃！”

“算了！”方衡立刻道，“我妈的胃受不了胡椒，喝一口她胃疼半宿，这事儿就别找她了！之前有羊汤多么？调一碗不带胡椒的给她。”

“改天带点儿过来尝尝……”方衡补了一句。

洪霞嘻嘻一笑，轻快地走了。

“外面硬，里面挺软的，”洪霞道，“如果牙口不好，可以烧一锅好汤泡汤吃，味道很不错。你可以让敏敏帮你烧一锅糊辣汤……对了，我跟着我婆家的口味和我家的口味，有一手绝活儿，用正宗本港海鲜调出来的糊辣汤，味道不要太好喔！”

方衡脸一黑：“说这些有用？”

“怎么了？”洪霞问道。

莫小蝶道：“要不我去附身吧！附身之后跑出去自首，不就搞定了？”

“难！”朱丹焱摇头道，“警察破案是有程序的。自首是可以解决问题，但是难道你一直附身直到被执行死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要再死一次？到那个时候，你的魂魄就跟那个人的魂魄合为一体了！如果你自首之后就出来，那俩人缓过劲之后再否认呢？别忘了这里面有个医生，怎么应付精神病鉴定肯定有一套，只要没有实物铁证，狗男女随时能翻案。他们甚至会利用公众对司法的不信任倒打一耙，你信不信？”

莫小蝶和方衡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知道这个怎么吃么？”洪霞笑嘻嘻地问道。

方衡坐起身，打开袋口看了一下，顿时就有些发懵。好吧，四十多公分直径的“大饼”厚度怕是十公分，用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貌似能砸死人。

方衡腼腆道：“这两天接了几个看鬼宅的活儿，夜里都是忙一宿……”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过可不准心里没了敏敏！”洪霞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到地上，“左等右等看不到你，我这又得赶紧去接孩子放学……东西是敏敏老家捎过来的，交给你了啊，回去带给敏敏。”

“我好歹也是警察！虽然还没毕业就直接被洗了身份当卧底，但是基本理论我是满分！”朱丹焱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只靠他俩的口供，要让这对男女认罪服法实在是太困难了。就算到了最高法复核的时候，最高法出于谨慎也会根据‘疑罪从无’原则，把卷宗发回。除非你能先拿出证据证明他俩在陈义堂死之前就有了奸情，这样他们就有了犯罪动机，同时还要有他俩联系的方式和渠道，别忘了，那男的是陈义堂的哥们儿，而且还是个医生，这对男女在这种身份的掩护下平时多打几个电话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而且就算是证明了他俩有奸情，还是无法构成完整的证据链，判与不判，还不能说是十拿九稳。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设局让这对男女自己作……”

“怎么设局？”方衡问道。

朱丹焱也点头道：“对！弄死这对狗男女，然后送他们下地狱！”

白灵雨皱眉道：“怎么弄？这两个人做下的事相当周密，我们根本找不到铁证，没有铁证，我们就真的是在说‘鬼话’了。让他们自己交代？这怎么弄？”

“这个么……”朱丹焱笑了笑，“你认识那么多道上混的，他们设局比我拿手多了！”

方衡想想也对，让这几个女鬼去设局坑人，的确有些不太靠谱，还不如找活人。方衡还准备再说下去，但朱丹焱却突然道：“有人来叫你了，我们先去查着，有消息了告诉你。”说罢集体消失不见。方衡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洪霞正朝自己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一早来就跑到游泳馆来挺！你看看，都下午三点多了！”洪霞没好气道，“午饭都不吃，饿死你算了！”

方衡无语了，没错，他真要这么说了，“寻衅滋事罪”就是专门等着他的。

“陈义堂本身也是个人渣，咱们何必多这一事儿呢！”莫小蝶道，“死了就死了，也算是人间少了一祸害。”

方衡摇头道：“不能这么说。陈义堂做下的错事很多，但这些错事已经算得上一报还一报了；毕竟他老婆已经让他的脑袋变成足球场了，对吧？虽然他对林嫂还有念想，而且还干扰林哥林嫂正常生活，但这也就是打一顿扔出去的事，决不至于拿命来换。而现在的情况是什么？现在的情况是陈义堂不小心变成了武大郎，不是我我想替他伸冤，而是他那‘兄弟’呃他老婆做下的事实在天理难容。我们不能因为陈义堂本身不是什么好鸟就让一对谋杀亲夫夺取家产的狗男女活得潇洒滋润，对吧？如果这对狗男女不遭报应的话，那以后人间会有多少这样的狗男女出现？人间的官可以枉法，但天理却是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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