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宝塔

二人认得瓦小子可是有些年头了，要说瓦小子多么忠诚自是说不好，可毕竟是南坡的旧人，昨晚也没瞧出他有什么破绽。

石骆儿为了舒展一下心头的郁闷，索性说个明白，悠然道：“昨晚可是小瓦子主动去找四头领的?”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的?”高车普不以为然。

高车普说要亲自去兜一下瓦小子的底，公良嘉措嘱咐他：〃不可孟浪。〃

高车普说了句：“晓得。”便下楼去了。毕竟见过许多风浪，高车普这点道行还是有的，公良嘉措提醒过了也就不再担心。

高车普走了之后，石骆儿把公良嘉措从窗口那儿扶回床上，公良嘉措向来来不习惯别人照顾，只是今儿确实身子有些弱，在窗口站一会儿竟有些累，再说石骆儿今儿表现得很殷勤，公良嘉措也就将就他了。

公良嘉措靠在床头，有些不甘道：“瓦小子真会出卖我们?昨晚幸好是瓦小子带着老四去了，否则我怕是有些够呛。”公良嘉措回想起自个儿在栅栏上死人似的掉下来，没有人接到真会摔个半死，弄不好伤筋动骨的，怎么说瓦小子也是有功的。

“怕只怕，小瓦子是想让兵营里多一具四头领的尸体。”石骆儿看着公良嘉措，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公良嘉措吃惊道：“你是说他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石骆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公良嘉措。

公良嘉措无力地软倒在床头，叹息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夫人莫急。”石骆儿见公良嘉措一脸落寞，便给她鼓气，“小瓦子也没想到夫人英雄了得，能从兵营全身而退，总归是他失算了。有夫人在，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喽啰能起什么娥子。”

公良嘉措苦笑道：“还英雄呢？快成狗熊了，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

石骆儿正想安慰点什么，忽见公良嘉措脸上的苍白之中露出媚色，心头有些害怕！

公良嘉措抬起手来，向石骆儿招了招，说：“你过来。”吓得石骆儿面如土色，这浑家要作死啊！

或许是虚弱的原因，公良嘉措的手势不像平时那么威武，倒是更多几分温柔，石骆儿把持不住，靠了过去。

公良嘉措笑吟吟地瞅着石骆儿，抱住不老实的相公，在他耳畔轻声道：“大伙都说相公高深莫测，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嘉措也想学学相公的能耐，不知可否?”

石骆儿听了如雷轰顶，还想什么好事呢！这美夜叉一抛媚色一准没有啥好事，自个儿怎么就不长记性。自个儿一不留神说多了话，浑家不起疑心才怪。

石骆儿支支吾吾道：“俺哪里高深莫测了，在夫人这里就是个奴儿，只想着夫人疼我，别的一概不想。”

石骆儿打算耍无赖，蒙混过关。

公良嘉措看不得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拧住他耳朵道：“那就让我好好疼你。”

幸好公良嘉措手上无力，不算太疼，但是石骆儿还是脑道：“你怎么也学未心那丫头，喜欢揪人耳朵。”

“是吗?”公良嘉措轻笑道，“怪不得你在她面前这么老实，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原来是我疼你少了。”说的手上加重几分。

石骆儿竟嗷叫起来，公良嘉措以为真下手重了，又给他揉了起来。石骆儿很是受用，一动不动的。

公良嘉措又勾他道：“相公，你说嘉措待你好不好?”

“好！”石骆儿受用着有些温热的耳朵。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瞧出瓦小子的破绽的?”公良嘉措趁热打铁。

“这个么——”石骆儿索性把奴儿腿架到床上，翘起腿来，得意道，“自从夫人在南坡点化了俺，俺便开了窍，啥人在你相公面前弄鬼也瞒不过你相公。”

“哦——”公良嘉措停下揉他的大手，似笑非笑的，“那相公猜一下，现在我是在想疼你呢，还是想把你扔下去?”

石骆儿马屁拍在马腿上，哪里猜的到公良嘉措此时半点心思，苦着脸道：“俺还是给你拿水去。”灰溜溜地下了床。

石骆儿给公良嘉措弄水的时候就念起开屏的好来，开屏虽然长的一般，可人家从来不提什么宝塔之类的事情，公良嘉措虽然不似巫马未心那么逼迫，但是整天一起厮磨，心里有事，总是个挂念，又不能跟她说破。

幸好公良嘉措不知道石骆儿内心的自怨自艾，否则当即打翻这家伙递过来的水碗。

等公良嘉措喝完水，石骆儿放回水碗的时候，心中记挂那群小孩，顺便看了一下窗外，不觉‘咦’了一声。

公良嘉措问：“怎的啦?”

“没事。”石骆儿不想让公良嘉措多想，便道，“那群小孩大概吃饱喝足回去了。”

“回哪儿了?”公良嘉措很好奇，想起身来看。

石骆儿连忙过来阻止：“别起来，别起来，他们能上哪儿?！就在西厢房那儿猫着。”

“那个屋子能有多大，住的了这许多小子?”公良嘉措有些疑惑。

石骆儿笑道：“怎么不能住?支个架子，住上二层怕是有余地呢！”

“支架子住?”公良嘉措将信将疑，“你这么睡过?”

“睡过，睡过，在老家这么睡过。”石骆儿说的半真半假，老家是有人家小子多了，这么睡觉，自家的屋子还算可以，最多也就是和兄长挤一挤。

公良嘉措见石骆儿说的那么肯定，也就信了。

石骆儿只是看见小孩进了那西屋，至于他们倒底怎么安身并不知道，只是为了不让公良嘉措少操心，才这么说。

到了中午时分，外面传来一声炮响，把补觉的石骆儿惊醒。石骆儿慌忙起身，却见公良嘉措已经起身正要开门去查看。石骆儿暗说惭愧，想必是自个儿不知不觉睡死了，居然不知道浑家已经下了床。

石骆儿忙不颠的套上鞋，跟着公良嘉措出门去看。

一缕青烟从兵营那里飘向天空，在远处的荒芜映衬之下很是显眼。

公良嘉措和石骆儿对视一下，都在想莫非兵营出事了！

这时高车普急急地上楼来，没到跟前就闷声道：“那瓦小儿果真不对劲，石头儿说的不差。”

“老四，你发现了什么?”公良嘉措已不再吃惊。

高车普过来指着那缕青烟道：“你们可知瓦小儿去哪儿了?”

“哼——”公良嘉措苦笑一下，“还能去哪儿?不就是兵营吗！”

高车普大为惊奇，没想到二头领跟石头儿整天厮混也能猜了，十分佩服。

见高车普一脸惊讶，公良嘉措知道自个儿蒙对了，心中自得，心想相公是不是就是这么蒙的。

石骆儿也奇怪，浑家怎么也一猜一个准，可是再看高车普在那儿指指点点，不由得哑然失笑。高车普指的那地方就是兵营，还用浑家费神去猜?

“大白天跟着，你就不怕露出马脚?”公良嘉措有些埋怨高车普不小心。

“哎呀，你们可不知道，这客栈里住了不少娘们，今儿都犯花痴，跑街上拉客去了。这么个小街能有多少人?还是谷奴儿说的，今儿兵营要放羊。瓦小儿果然藏私，没有照实说。他大概估摸着俺忙着找人快活，顾不上他，他好偷偷的溜到兵营那儿告密，不曾想俺高车早就识破了他的诡计。”高车普说得眉飞色舞，具是表功，全然不提石骆儿的提前警示。

公良嘉措知道这货的德行，说了句“四头领辛苦。”又问：“你怎么回来了，没有混进兵营?”

“正要说这事呢！”高车普气哼哼道，“谷奴儿倒是真帮忙，要帮我混进去，可就我这副模样，就算你们端木家易容术了得，也化不出个娘们来。”

高车普看了一眼石骆儿，调侃道：“二头领最近把石头儿调教得不错，让他混进去必定没问题。”

石骆儿一咧嘴，暗骂一句〃憨货〃，没跟他计较。

“别说没用的，说说瓦小子怎么回事！”公良嘉措恼道。

“说的是，”高车普见公良嘉措恼了，打个哈哈道，“要不说瓦小儿有问题呢！俺远远的混在人群里，老远看见瓦小儿进了兵营，也没见他装成娘们。”

“你那相好怎么说?”公良嘉措揶揄道。

“别，二头领，那可不是俺相好，俺浑家在南坡呢，可不能混说。”高车普有些不自在。

“知道就好。”公良嘉措给他留个面子。

高车普又道：“谷奴儿还说，瓦小子好像认得兵营里的什么人，连这里的掌柜也让他三分，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在这儿白吃白住白——”这个‘睡’字还没出口，高车普连忙打住，怎么的二头领和石头儿也是贼夫妻，胡话少说为妙。

公良嘉措冷哼一下，心里越发恼怒，没想到瓦小子成了这个样子。

石骆儿看在眼里，有些话高车普还说全呢！

谷奴儿还跟高车普唠叨，说那瓦小子其实不行，只是姐妹们平时没有客人，姑且那他当个宝，和高车大哥比起来，那瓦小子连根草都不如。说得高车普受用无比。

高车普问谷奴儿，兵营里的那些人怎么样。谷奴儿脸上有些惊恐之色，声音有些颤抖道，平时看他们也算纪律严明，只是接到客栈来，经常兽性大发，十分不堪。

高车普说，那你们还主动去拉客。

谷奴儿委屈道，每天要是有高车大哥在，谁还会去什么劳什子兵营，接那帮禽兽的客?可是如今战事要起，几个月不见正经商人经过了，兵营里的人好歹有钱粮，要不然我们只有等死了。现在好了，有高车大哥在，今儿我就不用去了。

谷奴儿说的委婉动人，差点把高车普说动，当时要把谷奴儿带走，远走高飞。

最终，高车普还是说服自个儿，让谷奴儿在这里等他，从月牙城回来，他必定带谷奴儿离开这里。

谷奴儿久经风尘，知道高车普许的空头诺，马上变脸，不再理会他，迫不及待就出门去兵营。

高车普追上去，想挽回一下，也想看个究竟。就这当儿远远看见了瓦小子正在往兵营里走。幸好谷奴儿念在昨晚的情分，把高车普打发了回来，否则高车普还真有些危险。

公良嘉措倒是不在乎这里是客栈还是妓院，可是总觉得呆在这儿有说不出的压抑。尤其是那边还有一群小孩儿住着，这些不要脸的女子带一群不要脸的男人回来，在此胡作非为，真是难以言喻。

“我们走吧！”公良嘉措说这话时，脸上十分坚决。

高车普和石骆儿见公良嘉措脸色不善，竟不敢发声。

公良嘉措见他俩不出声，怒道：“你们走不走?你们不走，我走！”

“走，二头领说走，谁敢不走！”高车普屁股尿流地跑开，收拾东西去了。

石骆儿一时不清楚浑家为何突然发怒，不过浑家说走，天上落铁雨也得走，更别说这么好的天，也就进屋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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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在大堂里见三位客人要走，有些惋惜，好久没正经客人来了，才来了一天就要走，真有些不舍得。挣多少银子是小事，要紧的是有这样的客人在，这儿才像个客栈的样子。

结账完毕，掌柜亲自送三人出门，似乎欲言又止。

公良嘉措想了想，说道：“瓦小子回来，要是问起的话，烦请掌柜跟他说一声，我们要去月牙城，他的那点辛苦费就不劳掌柜转给他了，到时候我亲自给他。”

掌柜深施一礼，送别三人。

高车普这是赌气，公良嘉措不置可否，毕竟石骆儿说这么多，也只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

石骆儿自然不会解释自个儿是如何勘破瓦小子内心的，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家对瓦小子保持警惕就足够了，贼窝窝出来的人，只须稍加提醒，便不会轻易让人骗到。

“四头领说的是，兴许他是在某个地方躲懒，不过这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咱们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藏人的地方总是最先起眼，可是我们三个都看走眼了，不是很奇怪吗？”石骆儿说得头头是道。

公良嘉措的眼光还落在那群小孩身上，听到相公如此这般的分析，忽然像是明白过来，说道：“别说他一个人，这么多小孩在这儿，我们不也是看走眼了。”

“这地方是有些邪门。”高车普嘴里嘟囔着，“要是瓦小儿真有问题，我这就去宰了他。”

公良嘉措一愣，扭头看相公，不明白相公何出此言。不过相公既然这么说，必有缘故。

虽说公良嘉措相信石骆儿的话，但是此时却见石骆儿脸色有些苍白，不禁关心道：“头儿，哪儿不对劲吗?”

石骆儿见公良嘉措相问，回过神来，有些掩饰道：“啊——，俺只是觉得这些小孩看着挺老实的，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大概给他们一口吃的，便会乖乖听话，让他们干嘛就干嘛。”

“记得我们昨儿来的时候，曾小心查看四处，并没有见到小瓦子。那时候小瓦子会在哪儿呢?”石骆儿提醒高车普。

“大约在某个地方躲懒吧。”高车普嘴上这么说，心里开始犯嘀咕，瓦小儿突然来找自个儿是有些蹊跷，莫非这小子真有什么问题?

“小瓦子?带不带来都一样，他哪儿有半句实话！”不等公良嘉措发话，石骆儿忍不住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要是平常，不到紧要关头，石骆儿还不愿意随便点破瓦小子的那点事，可是今儿被这群小孩的异常弄得心绪不佳，有些烦躁，所以没有忍住。

高车普和公良嘉措听了，几乎异口同声道：“不会吧?！”都是一脸的不信，转而又都是一脸的疑惑。

公良嘉措问话主要是关心相公身体，石骆儿这么回答把话题带回到楼下这群小孩身上，答的也无毛病。

公良嘉措明知如此，也不点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点头认同。

公良嘉措没有看见半个拐子之类的大人在旁边监视或吆喝这群孩子，所以会这么想。

“他们恐怕是自愿呆在这里的。”公良嘉措耳畔传来石骆儿的声音。

公良嘉措哪里知道，刚才石骆儿内心是何等波涛汹涌，翻江倒海，当真是既惊又恐。

石骆儿分明看到一张张幼稚的脸面后面竟然一片空茫。别说是看破半点心思，就是一丝一毫人的思虑也没有觉察出来。石骆儿陡然想起刚才在嘴边磨牙的〃僵尸〃二字，这些小孩真真犹如〃僵尸〃一般活物。

高车普听得石骆儿下了结论，总觉得哪儿不对，可也说不出反驳的道理来，想了想道：“倒是俺忘了，应该把瓦小儿带来，他必定知道原委。”

看着这群小孩异样的安静，公良嘉措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老四，这些个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高车普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疑惑，说了句：“俺也不知。”

“是吗?”公良家嘉措似是不信，扭头看了一眼高车普，又转过头去，思索一番，自言自语道：“看这情形，也不像是拐子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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