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仙路

“于叔，我来晚几天！”虞天沉默许久，才开口说话，他跪坐于墓碑前，眼角含泪，悲伤难掩，面前三个陶碗一字排开，里面盛满晶莹的酒浆。

“这是您最爱的高粱酒，我敬您！”虞天手腕一抖，陶碗里的酒洋洋洒出，在坟前划出清亮的弧线，仿若晶莹剔透的玉带自高处垂落。

山风清寂，林木潇潇，虞天不停倒酒，一碗碗倒出，一碗碗饮尽，如此往复，一坛酒很快告罄，虞天也有些熏熏然，话渐渐的多了起来。

虞天情怀感伤道：“愿其生，不忍其死，将士们都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我怎能忍心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林云忽然慷慨道：“人生苦短，谁无一死，若能跟随将军纵横沙场，杀敌报国，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虞天低低叹息道：“无论有何种理由，活着总比死去好，我很珍惜和大家情谊，所以希望大家能好好活着！”

“将军您还年轻，只要初心不改，总能完成宏远，哪怕我们将战死沙场，终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过上平静的生活！”

“话虽如此，但虞皇病重，朝局不稳；景王权柄在握，野心日渐滋长；徐国又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露出狰狞的獠牙，虞国风雨飘摇，随时可能掀起腥风血雨！”

经虞天如此一说，林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对未来开始感到迷茫，但迷惘转瞬即逝，诚恳道：“只要跟能随将军，哪怕枪林箭雨，刀山火海，林云何惧之有！”

“何况乱世烽烟，正是英雄辈出之时，将军绝世风姿，定能带领大家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林云看着虞天年轻的面孔，眼中有兴奋，有敬佩，有狂热，忽然豪情满怀道：“人生短暂，去日苦多，战士埋骨沙场，热血报效祖国，若能笑傲风云，林云此生无憾！”

…………

苍龙岭临近虞国的边缘处，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远远看去，红墙碧瓦，勾檐斗角，重楼叠宇，府内假山流泉，水榭楼台，富丽之极。

走到近处，飞夢雕栋，画彩镏金，门上描红绘彩，镶金嵌玉，一对碧玉麒麟兽伫立门前，威武霸气，栩栩如生，门口台阶全是汉白玉铺就，大气堂皇，奢华张扬。

如此豪宅，价值何止万金，它原本属于一名颇具善德的巨富商贾，不过此刻已经悄然易主，府中原来的丫鬟仆役也悉数消失不见，全都被换成新的面孔。

此刻的主人，正是权倾朝野的景王，他乃当朝皇上的胞弟，平常看似和蔼，实则城府渊深，手段凶狠酷烈，甫一降临此地，就喧宾夺主，杀人霸宅，将此地占为已用。

正当虞天上在山祭奠时，景王躺在一张雕花嵌玉的云纹梨花椅上，双眼微微闭阖着，身下垫着一张金丝流云毯，手中把玩着两颗价值连城的深海夜明珠。

卧室的门和窗户是关着的，室内看起来有些幽暗浑惑，和外面的明丽风光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而景王就置身其中，面孔若隐若现，看起来格外神秘。

卧室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几缕光线透射进来，却没能将卧室照得通透，反而将其衬托得愈发幽暗，那张原本还算安详的脸，在昏暗中更显阴鸷。

开门的声音很轻，不会惊扰休息的人，景王却突然睁开双目，一对狭长的三角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手中的夜明珠也停止转动。

景王是一个戒心深重的人，哪怕是在休憩的时候，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听到响动，他悠然起身，慢慢将视线移向前方，最终落在一位儒服高冠的中年男子身上，面无表情的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儒服男子的神色恭敬，毕恭毕敬的答道：“回禀王爷，事情业已办妥，玉庸关统领孟冲很是敬仰您的伟岸风姿，愿意臣服于王爷，助您成就大伟！”

“很好！”景王不咸不淡的吐出俩字，如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但就是这只言片语，却引得儒服男子一阵狂喜，因为能得到景王的赞誉，意味着数不清的财富和地位。

儒服男子名叫霍心，是景王麾下最重要门客之心，他素以机智敏锐，擅弄阴谋著称，加上略通惑乱人心的邪术，平素极得景王的赏识，经常被其委以重任。

“天堑关一战，虞天大获全胜，不仅战胜徐国声名正劲的徐三桂，还成功斩杀敌人精兵强将近五万，当真极大的助长我虞国的声威！”景王的双眸微睁，眼中精芒闪烁。

霍心瞧得分明，立刻心领神会，知道景王想将他收为已用，于是深深的记住虞天之名，但想到景王对孟冲归附的漫不经心，和对虞天得胜的赞誉有加，让霍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如今虞皇病重，景王拥兵自重，天下乱象已现，战争只会越来越残酷，我虽殚精竭虑，但终归年少识浅，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让大家走上穷途末路！”

林云默然半晌，情真意切道：“人一旦走上战场，生命就如浮萍，半点由不得自己，能追随将军征战南北，哪怕有朝一日战死沙场，也必然死得轰轰烈烈！”

林云默默看着，眼角有些湿润，他能体会到虞天的心痛的伤痛，于是出言劝慰：“于老将军知道您安然无恙，一定会倍感欣慰，所以您也不必太过伤怀！”

“将士们向来敬重您，肯定会誓死追随您，帮您达成毕生心愿，于老将军若在天有灵，看到您如此豪情壮志，也可能十分欣慰！”林云发自肺腑的言道。

虞天酒意上涌，精神恍惚，但伤痛难散，伤感道：“不管我如何努力，无论我多么害怕，身边的兄弟总是不断倒下，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渐渐离我而去！”

很多将士远离家乡，经年征战在外，死后尸体无法运回故土，就安葬在安息岭。放眼望去，无数坟头林立其间，如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许多坟头上的土还很新，坟场的面积明显扩大，虞天想起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胞，他们音容笑貌宛在，如今却埋身黄土，不免难过起来。

他默默的停在一片新添的坟地前，在地上铺起三个碗，并打开酒坛的泥封，徐徐往碗里倒酒，他动作很慢，神情专注，显得很是沉重。

“要不是于叔您收留，我至今怕还在神都浑浑噩噩的乞讨，是您将我引至正途，让我活得堂堂正正，可我却害得您殒命疆场，我对不住您！”

“您对我有授业之情，更有救命之恩，恩重如山，若非您舍身相救，我早已战死沙场，您的恩情，虞天无以为报，唯能将此生付与沙场，继承您的遗志！”

不久，虞天经林云的带领，来到于达坟前，这座坟并不显著，只是高点，墓碑大点，占地广点，坟上插着各色野花，交相点缀其间，周围苍松翠柏环植。

虞天默默停驻在坟前，看着坟上新长出的嫩草，神色黯然，久久不语，于叔的慈颜笑貌犹在，如今人却埋身坟土，再不能在他的耳边殷切叮嘱。

“兄弟们，一路走好，你们的家人我会用心照顾，你们大可安心离去！”话毕，虞天将逐一举起酒碗，洋洋泼洒长空，复又倒出三碗，如长鲸洗水，一饮而尽。

此情此景，难以释怀，虞天仰望苍天，负手而立，忽庄重起誓：“虞天在此发愿，我将穷毕生精力，来平定战乱，终有一天，虞国不再有战乱，百姓远离战争的苦难！”

虞天踏步在曲折山路上，心情仍然有些沉重，满眼的蓊蔚景色，如浮云流水，匆匆离去。绮丽的山色风光被无情冷落，在他的背影中落寞远去。

虞天在林中兜兜转转，经过半炷香的跋涉，视野豁然开朗起来，一片方圆数里的坟场跃入眼帘，名曰安息岭，顾名思义是死人埋葬的地方。

如此宏愿，其实早在虞天心中萌芽，如今更是根深蒂固，以前他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只是默默的努力着，如今遭逢劫难，心性愈发坚韧，不再隐忍。

虞天举目无亲，所有的寄托来源于身边的将士，生平最大的痛苦，是目睹身边的将士不断死去，于叔的陨落让他难以释怀，成为宏愿激发的导火锁。

虞天停伫坟间，长身而立，俯仰之间，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喷薄而出，侍卫一旁的林云，见其气势陡变，如高山仰止，让人心悦诚服，差点跪地膜拜。

此时，天才亮得通透，和煦的阳光洒满山林，暖融融一片，虞天吃过些早餐，便提着一坛老酒和三个粗制陶碗，在林云的带领下，准备去山上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雨后的山林，天清气朗，风恬云淡，万里碧空蔚蓝如洗，山道两旁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芬芳四溢，和五颜六色的芳草交相辉映，花团锦簇一片。

馥郁的馨香和着淡淡的清风，悠扬在如诗如画的山谷中，让人沉醉不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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