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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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脑外就靠着傅医生了,他这手受伤了,谁来给病人做手术?!”

“今天一个病人就转院了……说是不让谭医生给主刀。”

“那医闹前些天就没对劲了,谁放他进来的!”

傅星河非常的意外。

闵老师是沪市实验高中的老师,但她的丈夫卢汉诚却是沪市医科大学的著名教授。她和傅星河的母亲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人没有孩子。傅星河读书的时候,母亲常常去国外做访问学者,父亲在卫星发射站研究核物理,他母亲就把傅星河托付给教授照顾。闵老师热心快肠,夫妻俩把傅星河当自己的儿子一般,每个星期必定叫傅星河去喝汤。受了卢教授的影响,傅星河最后做了医生。

傅星河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国内知名学者,专业各自的研究领域,对人情`事故颇不耐烦,在别人眼里不免有些清冷。傅星河从小到大都没有遇以过这样的热情,虽然觉得麻烦,却也知道闵老师好意,先是强忍着性子每周去喝汤,出国之后又每周接听闵老师的电话,汇报自己的学习工作情况,圣诞节、感恩节还要记得寄明信片给闵老师。

雷院长见傅星河来了朋友,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招呼着一干人等出去,继续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医闹,以及傅医生的医疗方案。

霎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林天竭力平静下来,打开保温盒。他其实已经在外面徘徊许久了,但是怕饭菜冷了,犹豫着还是鼓着勇气进来了。“您等下,我先去洗个手。”他知道傅医生有洁癖,所以哪怕他身上湿了,保温盒上却一滴水也没有。

傅星河望着他的背影,再别过脸去。安静下来的病房让他舒服了不少。

略带潮湿的气味扑过百叶窗,钻进呼吸。他静静地枕在雪白的枕头上,脑袋侧着,盯着那四层高的保温盒瞧。那保温盒干干净净,滴水未沾,但眼前人的后背却湿了,头发也是湿的信息。让傅星河猜测他恐怕是把保温盒护在怀里,淋雨过来的。

林天认真地洗了好几遍手,保证傅医生不会觉得有病菌。他还在卫生间里抖掉了身上的雨水。

医院车位满了,司机说找位置停车后送他进来,林天却十分着急。他没办法,只能冒雨进来。林天擦了下脸颊上的水珠,有些微湿的发梢滚下来一条水痕,顺着鬓角滑下来,他侧脸又精致又漂亮,水滑到锁骨隐没。

出来后,林天尽职尽责地帮他把保温盒几层分开铺在床头柜上,傅星河左手受伤,右手扎针。他抬起右手想拿勺子,林天立刻道:“我来吧。”他不敢伸手阻止,只是盯着他的手背,生怕那针头会突然断裂。

但傅星河自己不在意,他接过林天端给他的饭,颔首道谢:“麻烦了。”

他只在师母闵秀云那里见过这个人一面,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了。他对这个人有些印象,知道他是师母的学生。

“没、没事。”傅医生的客气让他不太好意思,而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开傅医生的手背。林天拿起一双筷子,询问道:“要不、我给您夹菜吧……那输液管不够长……”

傅星河又看了他一眼,生疏道:“麻烦你了。”

林天从嘴角抿出微笑来,他极力管理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闵老师手艺好,病号饭清淡,看起来却是是色香味俱全。他提出要送饭的时候,闵老师还开玩笑要他别偷吃。

林天察言观色地一筷子一筷子给他夹菜。

他对此生疏,但却十分仔细,照顾的极为周到。他脸有些红,像是跑步上楼所累,从刚才进来就开始了,怎么也降温不下来。

他热情周到里透着的亲昵让傅星河侧目,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关心,来的太孟浪了些。他甚至还知道自己有轻微洁癖。刚才林天去洗手的行为让他意外极了。

从他进门起,便给傅星河带来了意外,这意外到现在也没能削减,反而愈演愈浓。

他极少生病,几乎未曾这样躺在病床上,让别人照顾过。

他们是家大型综合类三甲医院,脑外科、精神内科、都是他们院的王牌科室。特别是脑外科,自从享受国`务院津贴、斐声国际的脑外科专家——雷江担任院长以来,引进了不少脑外科方面的专家,做了几台非常成功的脑外科手术,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让他们医院的脑外科享誉全国,甚至在国外都很出名。

而傅星河,就是三年前雷院长亲自从美国引来的人才。

他今年二十九岁,五年的医学院他只用三年就修完了学分,然后以惊人的速度拿到了斯坦福的phd。之后他又飞速通过了usmle,留在了斯坦福医学院,从resident到fellow,再到attending,他只花了短短两年时间。

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四岁。常人需要花费数年的工作,他或许只要四分之一。

而两年之后他主刀的一项脑外科手术又让他在国际医学界初露头角,成为斯坦福最受人瞩目的脑外科医生。

这样的一个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光明人生的人,现在却被医闹刺伤了手臂。

林天望着他低垂的冷冽眉眼,一瞬间又被吸进去了。不敢多停留目光,他马上便移开。生病的人会露出平常少见的一面,通常是脆弱、渴望被人照顾。可这在傅医生身上行不通,他一如既往的强大,身上气息使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等他吃完,林天再收拾好一切,他对这些并不熟练,但他却因为过于小心翼翼,而做的很好。

擦干床头柜,他们之间彻底无话了。林天是很想说话却不太敢,他察觉到傅星河对自己似乎毫无兴趣,可他却因为今天和傅医生说了这么多话,而单纯地开心着。

“你替我谢谢师母,”他送客道:“林天,谢谢你了。”

林天的失落一转眼没了,“您不用那么客气……”他摆着手,知道自己不能待下去了。林天转过身,声音像羽毛一样降落在空气里,“傅医生,再见了……”

傅星河深沉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动作小心地替自己关上门。他听师母说过,这是她非常优秀的学生。

阖无一人的病房里,从百叶窗缝隙泄露出来的属于夕阳的橘色光芒,让他的线条分明的侧脸均匀笼罩上寂寥,没有在额头那里厚一分,也没有在鼻尖那里薄一分。

他让许多人觉得难以接近的原因,大部分就在这里了。

林天把房卡放到感应区,电梯这才缓慢上升起来。

“你没回家?”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着委屈。

傅星河穿上外套,拿了钥匙,波澜不惊问:“在哪儿?”

“……电梯。”他仰头看了一眼红色的楼层数。

“林天。”傅星河碰上门。

他这才报出酒店名字。

“房间。”他的声音还是很冷静,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容。

林天扁着嘴说了房间号。傅星河道:“你乖乖等我过来,不准挂电话。”

林天噢了一声,电梯到了,他慢慢踱出去,酒店浅驼色的地毯映入眼帘,酒精麻痹了林天的大脑,他晕晕乎乎地找到了房间,嘴里笑嘻嘻对着电话说:“傅星河,我好喜欢你。”

傅星河专注开着车,导航女音不时提醒着路线。开了外放的手机里,就突然传出了这么句话:“你肯定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我喜欢你多久了……”

“我知道。”

“你别打断我!让、让我说完。”林天一头栽进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声音闷闷的,“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傅星河心想他是真的喝醉了。

他等着林天说完话,结果林天就一直在那里重复着他喜欢自己,一直一直重复。

车厢外,是沪市那夜色下应接不暇的往来车辆,各式各样迷离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在车窗外快速流过,被车速拉成一条条亮亮的线条。车厢内,傅星河关了导航提示,就那么一直听着醉醺醺的林天在电话里翻来覆去地重复:“我怎么那么喜欢你”。

傅星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种问题。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林天这种情况,他一直单身的最大原因就是忙。他把全部的时间都投资在了自己的工作上,他圈子有限,只认识这样那样的医生,还有父母亲戚那样顶尖的学者。而且之间关系并不亲密。

单身久了,便习惯上这种生活状态了。

林天却打破了他这种亘古的生活状态。

在医院躺着的时候,傅星河突然找到了空闲,病房不大,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病床很窄,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

他故意受伤,故意住进医院,一切看似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下。可是从前日日面对的病房空间却让他异常烦躁,很想出去。

病房里来人的时候,他就更烦躁了。

但是林天在的时候,他就觉得舒服了起来。

傅星河很快到了酒店,他记着林天报给他的房间号,到了门口后,才对着电话里说:“我到了,开门。”

林天上一秒还在说着想他,下一秒就没声了。

像是受惊吓了一般。

他的声音委委屈屈,“我以为你挂了……”电话那头一阵窸窣,“你全听啦?”

房门打开。

傅星河挂了电话,对醉得要倒的林天说:“全听了。”

林天沉默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每个人醉了的反应不一样,林天就是乱说话,但他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傅星河也不说话,他扭开了苹果汁的盖子,揽着林天的肩给他喝。林天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是傅星河喂他的,他就全喝了。

他醉了倒是很听话,就是话多。苹果汁是醒酒的,一瓶灌完,他捏着林天的下巴,望进他眼睛里,“还醉呢?”

“傅医生……”林天反手就抱住他的腰。“我没醉。”他靠在傅星河胸口,小声地嘟哝。

“没醉说话这么可爱?”

“我不可爱。”林天抱着他的腰往他身上蹭,还用牙齿隔着衣服咬他。

傅星河笑了,他把林天的脸推开,“别勾引我。”

“我没勾引你,”林天眼睛亮着,带着醉意,可是表情特认真地说:“我还没脱衣服呢,怎么叫勾引了。”

傅星河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结果林天毫无自觉地又抱上来,还吧唧一口亲他脸上。

笑的两眼弯弯。

傅星河眼睛一暗,“去洗澡。”他的把赖皮狗一样的林天连拖带抱地拎到浴室。

这房间是间很大的套间,浴室也大,有股焚香味儿。中央有个豪华浴池,看起来像是什么石头打磨的天然浴池。

傅星河看了一圈,把林天拎到了淋浴间,他想帮林天脱掉衣服,结果林天不肯放开他,往他脸颊上,脖子上一口一口地亲着。

“别动。”傅星河一面推他,一面给他解开扣子。

林天笑嘻嘻地把脑袋拱到他的胸前,明明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他还抱着人撒娇,嘴里说:“我好喜欢你哦。”

“乖,别动。”傅星河不为所动。

他一辈子也没遇见过林天这种醉鬼,医院里有时候会送来一些酗酒的病人,但那些人喝酒后的模样,和林天完全不同。

林天全身皮肤都是红的,他喝酒好像有些上脸,所以脸尤其红,身体也是绯红色的。不仅如此,他还要给傅星河卖萌,傅星河不知道他喝醉酒就是这样,还是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可是林天又认得出他。

说明他还醉的不算太厉害。

他费力地脱了林天的上衣,然后准备解开他皮带。

林天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你是不是要上我?”

傅星河面不改色,“不上你。”

林天不依不挠,“为什么不上?!你都要脱我裤子了!”

“你醉了。”傅星河把他推进淋浴间。

林天一下被他推到了玻璃墙上,他愣了一秒,“我没醉。”说着他就站直了,裤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他张开手臂,非常认真地做了一套指鼻试验,然后指尖碰到了脸颊,碰到了嘴。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鼻尖在哪里。

傅星河为了不让他继续动,只能抱着他,他一抱着林天,林天就安静下来了。

他慢慢帮林天解开皮带,帮他脱了内裤。

林天变得光溜溜的。

“一个人洗能不能行?”

“我不能。”林天一口又吧唧在他脸上,糊了傅星河满脸的口水,“我不能,”他晃着脑袋,委屈巴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傅星河知道和一个醉鬼没法讲道理,他无奈地回答道:“别乱想,我喜欢你。”

结果奇妙地,林天听懂了。

他不闹了,也不动了。就那么安静地把脑袋搁在傅星河的肩头。

傅星河开了热水,然后松开他。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忍耐着火气的,“自己洗,乖。”

林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我乖。”

傅星河出去了,林天站在热水下面,冲了十分钟,把浑身的酒气都冲散了。他浑身都热,浴巾也没围,就急躁地出去了。

外面没人。

林天失落下来,他以为傅医生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找不到家了一样。

过了会儿,傅星河端着托盘进来,就看到林天什么也没穿,就站在浴室外面的地毯上发呆。像淋雨后的流浪狗一样。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林天是故意的,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他把粥端到了桌上,“我刚刚把你衣服送去洗了,你好好休息,喝完粥暖暖胃再睡。”他目不斜视地掠过林天光裸的身躯,声音比往常要低哑,“我先走了。”

“现在就走?”林天脚步有些沮丧地移了下,他看着傅医生的背影。

“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他刚才来只是因为他感觉到电话里的林天不太正常,他喝醉了,还不回家。他担心林天会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一眼。现在他看到林天好端端地在房间里了,酒也醒了大半,自然应该走了。

“那不走好不好?”林天可怜巴巴道:“或者我跟你回去。”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大刚心里一松,以为事情解决了——哪知道重磅炸弹还在后头!

“对不上?怎么会对不上?!资金是不是被你转移了?!”大刚活脱脱一个土匪样,把财务经理的小身板揪起来。

可能没有想到病房里有这么多人,他脚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目光微转,落在了傅星河的身上。

“傅医生,我是林天!”他笑着自我介绍,“闵老师给你煲了汤,托我带过来——雨大太,教授的花棚榻了,闵老师要在家里等师傅上门修理。”

傅星河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英挺的眉眼流露出些许的锐利,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么多年的刻苦攻读、辛勤工作都将付之东流。

他叹气:“你怎么用手去挡呢。”

就在二十八小时以前,傅医生刚刚完成了一台长达十个小时的大手术,正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交代护士长病患护理要点的时候,一个男子拿着刀突然从旁边的走道蹿了过来,一面喊着“我要你们给我儿子偿命”,一面朝离走道最近的护士长刺过去。

“关几年怎么能够?!必须严惩!严惩!看谁以后还敢来闹!”

原本安静的病房充满了嘈杂的声音。

至于能不能再上手术台,要看伤口愈合的情况了。

雷院长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场不是医生也在医院工作多年,普通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听着不由心生免死狐悲的感慨,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起那个医闹来。

护士长被吓呆了。

傅星河本能地拉开了护士长,自己却被刺伤了左手手臂,伤口非常深,当场见了骨,血流如注。

“……你放心!”雷院长站在病床说着话,“上级部门很重视这次医闹,人已经关了起来,很快就会走法律程序了,最少也要关个四五年。”这次的医闹事件影响太恶劣了,竟然把一个脑外科医生手给划伤了!

对一个脑外医生而言,手是比心脏还要重要的部位。要是恢复不好,傅星河就必须得改行!

诚然是左手,也让医院上下都闹得天翻地覆。傅医生是什么人啊!他们医院的顶梁柱!活招牌!手要是受伤了以后还怎么给人做手术?!

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他恐怕手就废了。

雷院长道:“事已至此,只能好好休息,争取早点把伤养好了!”

请支持正版么么哒~  傅星河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脑袋倚着雪白的枕头。

病床前围着整个医院的管理层,护士长怕傅医生着凉,连忙关上窗户,又拉下百叶窗。

雨声消停,静谧里,窗外光秃秃的景色也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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