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

曾祖富大怒，想要冲过去揍人，被我死死拉住。他虽然非常愤怒，但对方有好几杆枪，他也不敢真的动手打人，被我强行拖开了。工地那边的人见村民竟然真的开枪，怒火冲天，没等人员集中起来就开始往前冲，身边有什么能当武器的都拿上了。

两边的人很快冲到了一起，棒棍相交，施工方人少抵挡不住，纷纷后退。但紧接着更多工人赶到，好几辆大型工程机械开过来了，谁要是敢挡在前面就会被压成肉泥。村民朝天空开枪示威，假如工程机械再向前他们就会朝人群开枪了。

一旦场面失控，就会造成数不清的伤亡，双方都有些顾忌，暂时还在克制着。工程机械没有往前碾压，村民也没有再开枪，只有少数人来回冲击，打几下就退。

今天早上派出了一辆面包车送三个和尚回去，出发没多久，司机为了避让载货的大货车，开到路边沿。新路还没有铺沥青，路基的边沿没压实，车轮陷了下去，导致整个车子失去平衡掉下山沟。山沟也不是很深，下面都是松软的黄土，司机和另两个和尚毫发无伤，只有释能善扭断了脖子当场死亡。

其他人都没事，只有释能善死了，这绝对不是巧合。我更加惊骇不安：“师父，这事不对劲？”

谢知顺“哦”了一声，看了我一眼继续大口吃面。

“我来这里的那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两个看不清脸的人拉着我出了门，走到一个小庙……”我把梦中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再强调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庙，没见过神像和跪在地上的人。

谢知顺的脸色很难看，面也不吃了，思考了一会儿问：“跪在第二的人呢，后来你看到他没有？”

我摇头：“他穿的是工作服，肯定是我们工地上的，只要看到了我一定能认出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谢知顺眉头紧皱，眼神中既有焦虑也有愤怒，迟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释能善是来给第一个死掉的工人超渡的，所以这两个人看似没有关系，其实是有联系的！还有今天村民来闹事的时候，有一个村民的猎枪走火了，要不是刚好我拉开了曾祖富，他也死了。”

谢知顺露出震惊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既然他逃过了一劫，跪在第二的工人也没有死，那就说明你梦到的人并不是都会死。”

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我问：“你说老板把火药库设在村庙旁边，会不会得罪了庙里的神灵？我的梦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谢知顺立即摇头，很肯定地说：“天地无私，神佛既不慈悲也不狭隘，不会计较凡人的无知无礼。再说你刚来这儿，没做任何事，没影响任何人，你何罪之有？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想太多。只要你为人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不管是神佛还是妖魔鬼怪都不能把你怎样！”

此刻谢知顺眼神坚定，有一种大无畏的浩然正气，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和信心。确实，我又没做错什么，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的？假如我该死，早在豆腐桥发电站时我就被雷劈死了，等不到现在。

谢知顺继续吃面，我问：“那个和尚的事怎么处理了？”

谢知顺道：“他没有直系亲人，经过协商，老板答应给他庙里一笔钱，就这样了。反正对老板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我苦笑：“那被砸死的工人呢？”

“二十万。他们是签过合同的，最高赔二十万，家属只会看到骨灰。”

二十万不算少了，但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心情有些沉重，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谢知顺吃完面，一根接一根抽烟，脸色凝重思考着什么。我没打扰他，上床睡觉，但工地上的噪音很大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迷糊了，突然听到谢知顺的呼叫机响起：“老谢，老谢，在不在？”

谢知顺回答：“在，什么事？”

“钻孔台车不动了，快来看看，我们都在等着呢！”

“哪里坏了？”

“谁tmd的知道，好好的突然就停了。”

“不是还有一台单臂的吗？先顶一下。”

“我操，就是两台都不动了才找你啊！”

“我马上到！”谢知顺立即起床，飞快穿衣服，戴上矿灯。

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手忙脚乱起床穿衣，与他一起拎起几个工具箱往外走。

后来又有些警察赶到，警察和武警一起把村民赶回了村子，据说抓走了些带头闹事的人，没收了管制刀具和枪械。我没有跟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清楚。

谢知顺傍晚才回来，没回宿舍直接去会议室开会。开完会回来已经天黑了，他满身泥土，一脸疲惫，晚饭还没吃。我去食堂叫阿姨煮了一大碗面，端回宿舍，谢知顺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一边吃面一边告诉我事情经过。

我觉得双方的矛盾跟我没有多大关系，我可不想当炮灰，退得远远的作壁上观。冲突越来越激烈，不少人头破血流，还好这时有两辆警车赶来了，七八个警察插入中间开始调解。

这些警察并没有配枪，但他们一身衣服就有强大的威慑效果，场面虽然还是有些乱，但没再对打。村民们不肯离开，又闹腾了大半个小时，有一队车队到达，下车的是全副武装的武警，人数有上百个，有如一把黑色利剑插入冲突双方之间。

施工方见来了强援，开始往后撤，武警迅速排成人墙并展开包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村民，大叫放下武器。村民们估计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仗阵，开始慌乱后撤，许多人把手中的棍棒刀枪丢了，但也有些人不肯放弃武器往后逃。

我有吐血的冲动：“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曾祖富摊了摊手：“那能咋办？反正我是不信这一套。”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来找他了。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来找他，他根本不信，而且有可能做出莽撞的事情来。

不一会儿包世贵等管理人员赶到了，要求与对方代表谈判，双方暂时停止了冲突，到目前为止只有几个人轻伤。

村民的要求只有一个，停止挖隧道。这个要求施工方绝对不可能答应，没有谈判的可能性，双方继续对峙冲突，互相咒骂、抛掷石头、棍棒相交，场面非常混乱。

曾祖富面对许多枪口毫不畏惧，我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只要有一个村民的手被别人碰一下就有可能走火，第三个死亡的人就会在我眼前出现！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拉住了曾祖富一边手拼命拖他。

就在我把曾祖富拖离原地的瞬间，“呯”的一声巨响，有一杆枪开火了。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眼光搜寻到了开枪的村民。那个村民看着手中的猎枪一愣一愣的，显然刚才他不是故意开枪，而是不小心走火了。

“走，吃饭去。”曾祖富勾着我的肩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劝我，做梦不能当真，死的两个人都是巧合等等。我说的话他不当一回事，他说的话我也听不进去，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我们快走到工地时，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我回头一看，黑压压一大片人正从谷口涌出，男女老少都有，手中拿着锄头、扁担、斧头、猎枪之类，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骗人天打五雷轰！”我指天发誓。

曾祖富瞪了我好几秒钟，从我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不移，终于相信了，迟疑了一下说：“要不咱们去把那破神像砸了？”

工地上的保安立即猛吹哨子，用呼叫机呼叫支援。附近的工人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聚集起来，有的还把挖掘机、推土机开过来。这一次明显来者不善，他们的反应也比上次阻止出殡队伍要更激烈，连挖掘机都用上了。

村民们来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我们旁边，曾祖富甩开我迎向他们，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立即有好几杆猎枪和鸟铳对准了曾祖富，村民们七嘴八舌叫道：“不许再挖！”“马上离开！”“这里是我们祖宗的龙脉，再挖就破了风水要死人的！”“谁敢挡路就打死他！”

我气得差点给曾祖富鼻子上一拳头，还好他及时停止了笑声，勾着我肩头：“我说外甥啊，做梦别当真。以前我在部队的时候，闹鬼的地方去得多了，连鬼毛都没有看到一根。啥狗屁迷信的东西，我全都不信，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你看那些磕头虫，多磕几个头就能发财了，烧一把香就能长命百岁了？我呸，求神不如求己，老子我只相信我自己，这双膝盖只跪过父母，从来不跪神仙皇帝！”

“可是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庙，也不认识你，为什么我会在梦里看到，这怎么解释？”

曾祖富瞪着我：“真的？没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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