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

有许多班组长和技术员得到消息后进来看情况，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帮忙的也不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蓄电池、电动机，电泵、电路板等换了新的还是没用，总之所有功能都失去了，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没有修好？”包世贵分开围观的人走了进来，声音严厉，脸色很难看。

谢知顺望了他一眼就移开眼光，没有说话。包世贵更怒，厉声道：“谢知顺，我问你呢！”

包世贵扫了曾祖富一眼没理他，又瞪着谢知顺：“所有人都一样，我不管是谁请来的，也不管他资格有多老，我只对事不对人，工程进度不能受影响，你给我一个时间。”

谢知顺眯起了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说：“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我不修，而是我技术不行，拖累了大家，对不起。总经理你说得对，工程进度不能受影响，情况就是这样，我修不了，你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包世贵总算是满意了，点了点头：“你再研究研究，我看看能不能请几个专家过来协助，其他不相关的人先回去，上午全体放假，下午必须开工，都做好准备。”

众人纷纷离开，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替谢知顺抱不平，但没人敢吭声。曾祖富没有走，不把包世贵的话当一回事，包世贵也没吭声，转身快步走了。

我以为谢知顺会抓紧时间，抢在包世贵请的专家到达之前修好，不料他只是把拆下来的配件装回去，就坐在地下一支接一支抽烟，看着石壁发呆。曾祖富催了好几次，谢知顺还是不动，也不说话。曾祖富急得跳脚：“你坐着不动机器就能修好是不是，快动手啊！”

谢知顺淡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的名字叫‘知顺’，就是要知道命运，顺应天意。”

“狗屁天意，知顺应该是知道孝顺！”

谢知顺笑了笑：“你理解得不够深刻，比如你的名字曾祖富，表面上看是祖国富强的意思，实际上是曾祖富贵的意思，所以你祖宗有钱，你是穷打工的，哈哈……”

“我操，那我要给我儿子改名字，叫……叫曾父贵，老子我就大富大贵了。”

“嗯，‘真富贵’这名字不错，就是有点俗了。”

……

两人不停斗嘴，我在一边看得一脸懵逼，都火烧眉毛了，谢知顺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或许他知道修不好干脆放弃了。

一两个小时后，包世贵带了四个人赶到，两个是中老年人，学识渊博的样子；另两个是中年人，精壮灵敏，气度沉稳，一看就是体力与技术兼优的好技师。我立即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包世贵这么快就请到了外援，肯定是早有准备，难道是他在钻孔台车上动了手脚？

谢知顺、曾祖富和我冷眼旁观，四个专家行动迅速，很有条理地进行测试、分析、调节、拆卸，组装。半个小时过去，四个专家毫无进展，从信心满满变成一脸疑惑。包世贵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不时问几句，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确定答复。他们的结论与谢知顺是一样的，看起来都没有问题，事实是所有地方都有问题，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无法解释。

看来我猜错了，包世贵虽然有用别人替换谢知顺的阴谋，却没有对钻孔台车动过手脚。他没有这个技术，也不至于为了赶走谢知顺耽误这么长时间。

再看一会儿，谢知顺打了个呵欠说困了，拍拍屁股，拎起外套往外走，我当然立即跟上。

回到宿舍，谢知顺抹了一把脸倒头就睡，我不时往工地那边看，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开工迹像。直到快天黑时，包世贵才调运来一辆新的钻孔台车，开进隧道，打孔组的人开始上班。不料还不到一个小时，有人通过呼叫机告诉谢知顺，新调来的钻孔台车又不动了！

我看出来了，包世贵早已对谢知顺不满，平时抓不到把柄，现在逮住了机会就往死里整。我真希望自己能小宇宙爆发，三下五除二把钻孔台车修好，让谢知顺摆脱难堪。可惜我没那个本事，甚至不敢吭一声，我也是机修工，责难谢知顺的同时也是在责难我。

包世贵的气场很强大，虽然不少人感到气愤却不敢吱声，曾祖富忍不住了：“领导，这机器出故障就像人生病一样，医院也有治不好的病是不是？一个小感冒都可能要住院三五天呢！”

谢知顺低垂眼光无奈摇头，背和腰明显变弯曲了。包世贵严厉地说：“公是公，私是私，工程进度绝对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耽误，谢知顺同志，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这话非常刺耳，在沉闷的隧道内声音变了样，更显得咄咄逼人。我以为谢知顺会顶他几句，甚至把手里的工具扔到他面前说一句“老子不干了”。但谢知顺没有，而是以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把机器拖到外面，再让我试一下。”

包世贵毫不客气道：“你已经修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故障原因，拖到外面又有什么用？你到底能不能修？”

谢知顺一步没停直接往隧道内走，工人们打闹说笑着跟上，我却不由自主地停步了。在夜色之中，巨大的隧道洞口比白天更具视觉冲击力，仰视上面的山峰就像是冲破了苍穹，天地将倾，随时会把蚂蚁般渺小的我压得粉碎。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就像眼前这个大洞是通往幽冥之路，有进无出。

我还是怀疑我梦到的六个人都会死，所以极有可能我一走进去，整座山峰就会压下来。其实我根本不会修机器，进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在外面等着。

我手上提着一个工具箱，现在叫谢知顺回头来拿还来得及，但这样谢知顺可能会瞧不起我，这些工人一定会笑话我，以后在他们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不，更重要的是我如果没有勇气进去，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谢知顺皱紧了眉头，满脸忧虑地说：“这事有些古怪，似乎不是机械故障。不是一个地方有问题，而是所有地方都有问题，就算是人为故意破坏，都不能弄成这样……”

包世贵很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还要多少时间能修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凌晨四五点钟，小的钻孔台车还是一动不动，工人们的耐心已经耗尽，除了组长外其他人都跑了。谢知顺早把安全盔扔了，外套和毛衣也脱了，满头大汗，一身油污。他和电工不时讨论，两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太奇怪了”、“这不可能”，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在一边递递工具，打打灯光。

到了早上五点左右，曾祖富和几个工人来了，正常情况下爆破孔早就打好，轮到爆破组工作了。见一个孔都没打好，曾祖富让其他工人把器材搬回去，他也协助修机器，主要检查车辆行走系统。

我想起了谢知顺的话，只要我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管它是神佛还是妖魔鬼怪都不怕！我迈出了脚，思想不再动摇，但我还是时刻担心着隧道会塌下来。

隧道尽头停着两辆钻孔台车，一大一小，两辆钻孔台车的凿岩机钻头都停在石壁上，显然都是突然停机的。这种机械由两大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行走机构，主体是一辆车和控制室；另一部分是工作机构，主体是长长的支撑臂和凿岩机。支撑臂可以上下左右移动，让凿岩机的钻头对准需要打孔的地方，打出装炸药的爆破孔。

“我婆娘不让上床没事，你婆娘让我上就行了。”

……

小的那一台是单臂的，只能安装一台凿岩机，需要手动定位，可调范围也不大，平时是作为备用机器或辅助机器。大的那一台是双臂的，可以安装两台凿岩机，数控定位，可调范围大，是打孔的主力。谢知顺先修大的那一辆，试着发动行走系统无法启动，一时找不到原因。再试工作部分，所有液压系统都不工作，数控显示屏上全是“0”的数字。

谢知顺叫工头通知电工过来，不一会儿电工来了，谢知顺负责检查内燃机、发电机、管道、油缸等机械方面，电工负责检测电子电路方面。折腾了两三个小时，钻孔台车还是不能动，而且两人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工人们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机器修不好不如回去睡觉。谢知顺叫他们再等一会儿，放弃了大的钻孔台车，改修小的钻孔台车，因为小的那辆结构相对简单得多，应该更容易找出毛病在哪里。

我跟着谢知顺快步走出营房，才发现四周很安静，工地上的“小太阳”也没开，大部分地方都陷入黑暗中。原来这时是凌晨一点多，刚开始一个新的开挖循环，只有打孔组的人上班，其他人都在睡觉。

我们走到隧道洞口，有几个工人坐在洞口抽烟聊天，看到我们到来纷纷跳起来。一个工人道：“老谢，你就不能慢一点来吗？让老子睡个觉多好。”

另一人工人踹了他一脚：“你奶奶的，不想赚钱滚回去，看你婆娘让不让你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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