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杜志行微微笑着道：“只扩散一个言论是不行的，这个跟选择题一样，选项越多，距离真相反而越远。你们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准备七八个不同版本的谣言，但这个谣言你们要留个‘后门’，等到后期可以不攻自破，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搅浑水。”

“嗯！”邱芸点头道。

“那怎么让这个女人造的谣平息呢？”林林追问道。

本省所有媒体无一例外地在头版位置整版整版地报道了国家一号首长“两会”前的讲话，并且直接转载了天字第一号官媒的评论员文章，然后再附上了自己的社论，下面继续开了若干个小专题。省级媒体都如此了，地方媒体更加得照办，各大网站也都无一例外地跟着研究讲话精神，开了各种专题。

本来这种情况每到“两会”也是跑不掉的，问题是今年来得忒早了一些，提前了半个多月。而且以往是以增刊的形式发售，今天则来得好突然，直接就铺天盖地地来了。

方衡对杜志行两口子的评价顿时上了好几个档次。

如此一来，陈义堂的事虽然发生了，但却没能及时在网上扩散。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官媒这边的专题撤了。这边官媒的专题刚撤，省级媒体没动静，地方媒体瞬间就炸出了陈义堂有关的新闻。一下子涌出了各种各样的谣言，什么拉个女人去郊外震，结果“马上风”死掉的；什么约炮被人家老公抓奸当场打死的；什么几个女人争风吃醋结果一块儿上，****的；什么约了个二十六的妹子等艹完了之后才发现是个六十二的，活活吓死的；等等。各种风流以及下流版本的都有。当然，也少不了陈义堂老婆去报案的新闻，但淹没在各种桃色新闻的热帖中，很不起眼。

对方倒是想用马甲和顶贴机刷热度，无奈这一招大家都会，还架不住这边各种版本的桃色谣言数量太多。东哥这边来得更直接，组织了好几对“群众演员”去报假案，没错，就是报假案，反正又不是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的假案，等查实了之后撑死了罚款、拘几天，东哥这边的“职业演员”还真不怕这个，不就是“政府招待所”么？谁没住过啊！

如此一来，比较正经的媒体看到这么复杂的局面，倒也不好二话不说直接报道了，他们也不能乱说，只能等司法部门最终调查的结果。

但效果是显而易见了。因为跟帖中“有图”，而且“爆尿”者还有意无意地发了一些打了码的、打码位置不对的、以及忘记打码的“真相图”，让帖子的热度一下子就飙上去了。集体忙着“鉴图”，根本就没人搭理陈义堂跟“鼎盛”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也就过了两天，在大家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另一个劲爆的消息吸引了大家的眼球：“鼎盛”船舶因为劳资纠纷，与造船厂周围的村民冲突，传说有好几个村民被当场打死，还有一个小孩重伤，这回不但有图有真相，而且就连死亡、受伤人员名单、身份号、户口本复印件都清清楚楚地发到了网上。这些新闻和帖子都不约而同地指出“鼎盛”船舶的老总石秀珠指使了这一切，并且还配上了石秀珠横眉怒骂的视频截图。

这一下直接引爆了舆论，大家把陈义堂的事儿都忘了，开始关注“鼎盛”船舶打死人这么个重大事件。有好事者到“鼎盛”打听，“鼎盛”这边讳莫如深；到受害者家里去打听，人去屋空；有记者到警察局打听，答复是“正在调查”。

这种暧昧态度让舆论更热情了，各种版本的猜测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蹿了出来，挡都挡不住。随着事态的发展，已经有人公开发文要求司法机关调查“鼎盛”，并且羁押相关人员。

网上舆论一边倒。

就在网络情绪快要被引爆的时候，另一道消息把所有人雷得外焦里嫩：先前网络上那几个浑身是血，据说已经被打死打残的人活灵活现地冒出来了，全都是红光满面，一问，这几天出去旅游了啊！没错，人家就是连春耕都不管了，出去旅游了，你又能把人家怎样？然后这些人一听说居然有人造谣说自己被人打死了，他们直接怒了：咒我死？咱们没完！

又有人问网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鼎盛”的人出来了，说这是去年“鼎盛”船舶在台风季来临之前搞的防灾抗灾演练，这些人是请来的扮演受伤群众的，一天两百块的工钱呢！完整视频要多少拷贝多少，就连石秀珠骂人的图也是从这上面截的，根本不是骂人的图，而是拿着喇叭声嘶力竭调度救灾的图。

“行了！”杜志行浏览了一下网页，“让你的人撤回来，到外地避避风头。通知网警那边，可以查封抓人了。谁让他们‘造谣’的！”

……………………

第二天方衡一上班就急不可耐地看当天的报道，一看之下直接傻了眼。

杜志行呵呵地笑了。

尹湄来了一句：“媒体人整媒体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而且我们俩还是天字第一号官媒，玩手段，我们怕过谁？得，先帮你们一把，老公，‘假传圣旨’吧！”

方衡顿时一脸茫然。

“把事儿搞大？”林雪菲问。

“不搞大不行，”帅小兵道，“两件事太凑巧，上半夜砸了‘鼎盛’的场子，下半夜人就死了，这脏水已经泼到我们身上了。三哥花了这么多年功夫才把‘鼎盛’洗白，交到咱们手里才几年？弄得一身脏水再还给他？咱们以后还要不要混了？这对狗男女不但要揪出来，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揪出来，要弄得全市人都热议。得罪了‘鼎盛’，被‘鼎盛’报复不是什么稀罕的；当代潘金莲和西门庆杀亲夫谋家产，这才是顶刺激的话题。只有这事儿定了性结了案，咱们才算洗脱嫌疑。”

林雪菲亦是叹了口气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公检法那边不动我们，市民们都会以为是我们做了手脚让公检法不敢动我们。兵哥说得没错，洗脱咱们嫌疑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两个人揪到大庭广众之下！”

杜志行解释道：“一方面加紧配合警方抓住真凶，另一方面要掘根。以‘鼎盛’的影响力，这个时候与鼎盛没什么仇的媒体和媒体人肯定都是待价而沽，就看双方出价，谁高他们帮谁说话，这方面‘鼎盛’肯定不会败。剩下的肯跟那个女人合作的，多半都是跟‘鼎盛’有过节的，他们宁可少赚，也要让‘鼎盛’不好受。所以，我们可以杀‘回马枪’！”

“什么意思？”帅小兵问道。

邱芸道：“那我立刻安排人手把刚刚小衡的推论扩散出去。”

苏承宇呵呵一笑，朝杜志行努努嘴：“姐，这个还是先听听职业媒体人的意见。”

这时候帅小兵的电话响了。帅小兵掏出电话略表了一下歉意，走到一边去接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对着大伙儿苦笑道：“得！恶人先告状，我们倒是落了后手。老孔打电话过来说，陈义堂的老婆已经到局里报案，说是我们‘鼎盛’泄私报复，害死她男人。局里也已经立案侦查，等一会儿就来传唤我跟菲菲去协助调查。老孔让我们做好准备。”

林林瞪大眼睛咋舌道：“这女人疯了吧？既然法医都定性是意外，她还怕事儿不够大？”

“兵哥，菲菲，这事儿怎么处理？”邱芸问道。

帅小兵想都没想直接道：“如果小衡说得都是实事，那咱们一定要这对狗男女给揪出来！”

李曼道：“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在前一天她老公刚刚因为她出轨的事情打了她一顿，从杀人动机上看，她还是脱不了干系的。就算法医给的结果是醉酒意外，但民间舆论还是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得抢在前面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博取同情。”

邱芸点头道：“对！这个女人挺狡猾的。她知道根本没任何证据定‘鼎盛’的罪，她报案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但她的目标就是那‘鼎盛’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和垫脚石，让自己成为受舆论同情的弱者，大家才会渐渐忘了她作为第一凶手的可能性。到那个时候，警方越是确定‘鼎盛’无罪，她就显得越无辜越可怜，她这个真凶就越安全！”

尹湄则呵呵笑道：“我看你们得赶紧动手了。我和志行都是搞媒体工作的，我敢打赌，接下来这个女人肯定是要找媒体把事情扩大化。这样，她才能利用公众情绪把自己保护起来，这女人手段挺带劲啊！”

“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的判断？”杜志行反问一句道。

“没有！”方衡很光棍地回答道，“具体点说就是，我的证据都是鬼话，没法作为证据。大家都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只能告诉各位有这么一回事，其他的我还真做不了。刚刚这资料我也看过了，陈义堂的死因是长期酒精和止痛药混合导致器官衰竭，昨天的量又特别大，最终导致猝死。而陈义堂之前打老婆的事儿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我的预判是，陈义堂的老婆跟他的哥们儿合伙，谋杀亲夫，然后霸占家产。”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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